“喂,這附近沒有恐魚出沒吧?”一個鎮民正堵著一個房間的門,同時問向身旁的同伴。

“沒、沒有......這附近只能找到怪物的屍體,安靜得很。是不是審判庭已經把怪物全解決了?”

“那更好,”堵門的鎮民笑道,“來幫把手。我們得把他們鎖在裡面,喂,誰去找審判官?!”

“好、好......已經堵死了!可是這裡明明一團糟,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蒂亞戈鎮長?”幫忙的鎮民還是有些不安。

“等事情不糟了,審判官的劍就架在我們的脖子上了——你去看看禮拜堂那邊怎麼樣了,然後把審判庭的人喊過來。”堵門的鎮民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的同伴優柔寡斷,便讓他去找審判庭的人。

幫忙的鎮民有些慌張:“我、我去?可是萬一還有怪物藏在哪裡,或者......”

突然,他無意中看到了什麼:“嗯?房頂上怎麼有人?”

“啊——?”堵門的鎮民一驚,趕緊抬頭望,“是喬迪和蒂亞戈!他們逃走了!快追!快追!”

身為阿戈爾人的喬迪,毫無疑問是他們作為投名狀上交給審判庭的最佳人選。

“跑,跑起來孩子!”蒂亞戈一邊跑,一邊鼓勵著喬迪。

“我、我知道了!”

“往鎮外跑,不要讓審判官發現你,也不要讓那群沒良心的抓到你!”

“我知道了!”

“哈啊......哈啊......接著跑,跑出城鎮,去北方,北方有一個信使驛站,也許還能用——”

“我知道了!”

“我在你——哈啊、哈啊——包裡放了錢,你得去其他城市,你得去其他國家!”

“我、我知道!”

“喬迪!”

“我在聽!”

蒂亞戈放慢了腳步。

他看著這個茫然的阿戈爾年輕人,拼命在街道上奔跑的背影。

“跑,別回頭!一直跑!”蒂亞戈喊道。

在喬迪消失在他的視線中後,他苦笑一聲:“就像這樣......孩子。就這樣離開......別回頭。”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聲音:“別讓他們跑出鎮子!把那個阿戈爾人交給審判庭!”

“......你說得對,喬迪。”蒂亞戈深吸一口氣,“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花再多時間,再怎麼抱怨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一路順風,孩子!”他用略有些生澀的阿戈爾語,為那個孩子獻上最後的祝福。

“蒂亞戈!那個阿戈爾人呢——”身後的鎮民已經追了上來。

“懦夫!”蒂亞戈吐了口唾沫,一拳打了上去。

“啊......你發什麼瘋!該死的!審判庭會把我們都當成異端的!就像過去那樣!”鎮民捂著臉,叫喊道。

“你怕審判庭勝過怕那些恐魚嗎?!你們怕自己的同胞勝過怕那些怪物嗎?!”蒂亞戈怒斥道。

“審判庭已經毀了我們一次,你還想經歷第二次嗎!”鎮民已經從最開始的驚愕中緩過神來,他毫不客氣地還了一拳。

“呃......呸,軟弱的拳頭......”蒂亞戈雖被打了一下,但仍不影響他鄙夷地看著這個傢伙。

“你——等、等等,那是什麼......那些東西......它們還在!?”鎮民還想說什麼,卻突然被恐魚所特有的詭異的窸窣聲打斷。

他慌了:“不,得、得趕緊回禮拜堂,審判官身邊才是安全的——”

“哈啊,這拳送給懦夫!”蒂亞戈聽了他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又是一拳揮出。

“——呸,咳咳咳,你瘋了?!你看不見那些恐魚嗎?!”

“恐魚有什麼可怕的?是恐魚吃掉了格蘭法洛嗎?不,是你們這些人......你們比大靜謐更可怕。”蒂亞戈瞪著眼,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的自私與冷漠將憐憫拆骨剝皮,你們用天性粉飾自己的懦弱,把災禍歸咎於阿戈爾人!”

“——不不不,這些怪物,它們靠近了——我才不想和你這個瘋子多話!”恐魚越來越近,鎮民不想與蒂亞戈多作糾纏,他現在只想遠離。

“當然,貪生怕死的懦夫,馬琳被帶走的時候,阿戈爾同僚們被帶走的時候,你們就站在懲戒軍的旗子底下!兇手!”蒂亞戈抓著他的領子,仍在怒斥。

“——蒂亞戈,你只是在很久以前愛上了那個活潑的阿戈爾女人而已!別指望所有人陪你發瘋!”鎮民被蒂亞戈這麼一提醒,反而想起了什麼。反正恐魚已經接近了,自己也跑不掉了。

他乾脆拋下逃跑的念頭,開始還擊。

“來啊,懦夫,來啊,我要打得你滿地找牙!”蒂亞戈早已忘卻了疼痛,他與這個鎮民纏鬥在了一起。

兩個人在鬥毆,鮮血四濺,恐魚洶湧地穿過兩人,視若無睹。

他們格格不入。

“哈啊......哈啊......”不知跑了多久,喬迪終於停下腳步,“蒂亞戈......蒂亞戈叔叔?”

“哈......哈啊......蒂亞戈叔叔——?”他這才發現,那位一直陪著自己的老人,已經不在他的身旁了,“......哈啊......怎麼......我......我得回去......”

喬迪轉身想往回走。卻被一個聲音叫住。

“站住,阿戈爾人。”聲音冰冷,用的是阿戈爾語。

“啊,是、是!”喬迪條件反射一般直起身子。

烏爾比安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你就是格蘭法洛最後的阿戈爾人,你就是佈雷奧甘的後裔。”

“什......什麼?佈雷什麼?”喬迪沒有聽明白他說的話。

“恐魚會殺死你,審判庭會監禁你,跟我來,我需要你。”烏爾比安對於同胞,向來還是比較和善的。他拉著喬迪就準備離開。

“......你也是他們的一員?那些,呃,恐魚的指使者?”喬迪誤將烏爾比安也當作了深海教會的一員。

“不!我在尋找一段消逝的傳奇,即使是過去的科學院也為之側目。”烏爾比安搖搖頭,隨後看向喬迪,“但他留下的最重要的寶物既不是燈塔,也不是浮誇的大船,而是他的後裔。也許是你。你就是我最後的線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的父母是做什麼的?你的祖父母是做什麼的?那個叫蒂亞戈的工頭不是你的生父。”烏爾比安終於意識到眼前這位同胞好像一無所知,他停下腳步。

“我的父母......”喬迪閉上眼,想起了那些他不願回想的東西,“他們......為了伊比利亞之眼,失蹤了。”

烏爾比安短暫地沉默,然後開口:“......很不幸,年輕人。但我必須殘忍地指出,這種不幸是今天你能夠拯救阿戈爾的契機。跟我來,我不想對同胞動粗。”

“我、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這麼突然,莫名其妙......”

“跟我來。”烏爾比安不覺得這裡是解釋的好地方。

“我......”喬迪還想說什麼,卻突然被煙霧遮蔽了視線,隨後他就感覺有人拉著自己狂奔。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喬迪驚慌地左顧右盼。

“安靜點好兄弟,我可是在救你。”極境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喬迪安靜,“我們走。”

“......沒追過來,太好了,挑在審判官靠近的時機把你帶走真是正確的選擇......他們應該不會打起來吧?”一邊走,極境不忘回頭張望。

喬迪還在愣神,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了,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回過神來了沒?”極境把手在喬迪眼前輕輕地晃了晃。

“啊,欸,抱歉......我......我得回鎮上看看......”喬迪回過神,結結巴巴地開口。

他的性子本來就比較軟,跟陌生人說話的時候更顯底氣不足。

“雖然鎮上的恐魚被消滅得差不多了,但是氛圍不太對,我也聯絡不上凱爾希醫生,不太建議你冒這個險喔。”極境搖搖頭,示意讓他打消這個念頭,“再說了......你這是打算離開了?”

“......我......不是......”喬迪趕忙解釋,“只是聽說審判官來了小鎮,蒂亞戈叔叔擔心我被帶走,所以......”

“......審判庭啊......”極境摸著下巴,“那剛才那個人抓你做什麼?”

喬迪沉默不語。

“抱歉,可以不說的。”見他那副樣子,極境也沒有強求,“先給我點時間,我琢磨一下到底是自己潛回小鎮找凱爾希醫生,還是先找條路把你送出去。”

“我陪你回去,極境先生。”喬迪語氣堅定,說話都不結巴了。

“......確定嗎?你的那個叔叔肯定想方設法才讓你逃出來。”

“......如果真有那麼多審判庭的人手在靠近,那我也逃不出來。”

“你的使命值得你獻出生命嗎?”極境突然問道。

“欸?什、什麼......”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喬迪不知所措。

“你甚至都沒有一個清晰的目的,只是懷著對使命的憧憬就要回到格蘭法洛?”極境搖搖頭,“別開玩笑了兄弟,我建議......你離開這裡,帶著其他不想被捲進來的鎮民,越快越好。我們不是在森林裡露營,然後遇到了一群源石蟲的襲擊——我不想這麼說,但我覺得普通人幫不上忙。”

“我只是隱隱覺得......或者我......也許還有什麼使命沒有完成。”喬迪低下頭,“我從小在這裡長大,聽著那些傳說,看著海岸線,閱讀著父母留下的筆記。我不想以這種形式告別這裡......我......我只是把這裡當做自己的故鄉啊......”

極境看著喬迪……

原地的烏爾比安無奈地搖搖頭:“煙霧裝置,小聰明......早知道就不該放走你。帶著他逃跑有什麼意義?你什麼都不知道,黎博利。”

“說得對,阿戈爾人,這裡有很多謎團。”烏爾比安身後,一個冰冷的物體頂上了他的後背,“而你,違反律法之徒,若不能給出回答,就不得離開這裡半步。希望你對此有所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