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迷霧籠罩的森林裡,林棉急切地小跑著,不停地用手劃拉,想要撥開眼前的層層濃霧,效果卻微乎其微。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出現在這兒,只是一醒來,便已身處其中。

“小姐!小姐?”

身後傳來呼喊聲,她回頭,卻是空無一人,可那聲音還在繼續。

“小姐,醒醒!”

迷霧驟然散去,她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約摸十四五歲的女孩,挽著丫鬟髻,見她醒來,對方皺著的眉終於鬆開。

“您總算醒了!”

林棉漆黑的眸子極其緩慢地轉了轉,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攬月。”

她叫了面前丫鬟的名字,在她最後的印象裡,攬月已經18歲了。

可面前的攬月,明顯只有十四五歲。

而她躺在床上,眼前是她的閨房,可處處都和她印象裡的不一樣。

她明明已病重在床,奄奄一息。可現在,雖然並不覺多康健,卻與將死之時完全不同。

情況不明,她只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問攬月發生了什麼:“何事如此慌張?”

攬月見她醒來,長舒一口氣,這才答她:“還說呢,今日可是老侯爺大壽的日子,老爺和夫人已經派人來催了幾次,奴婢怎麼都叫不醒您,差點兒就要去請大夫了!”

老侯爺大壽?!

林棉心裡一驚。

攬月見狀,只當她是睡糊塗了,上前將她扶起來,嘴裡唸叨著:“您果然是忘了!”

攬月拿了外裳來給她披上。

林棉體弱多病,前些日子才生了場病,攬月不敢掉以輕心。

“昨兒晚上夫人還說呢,您病剛好,迷迷糊糊的,或許會忘記今兒的日子,果然讓她說中了。”

攬月苦口婆心,手上動作卻也麻利,林棉還在迷糊中,攬月已經替她將衣服穿好。

見沒什麼差錯後,攬月這才拍手,讓外面候著的丫鬟端水進來。

見林棉還在狀況外,攬月又喊了她一聲:“小姐,該洗漱了。”

林棉這才完全回過神來,望著攬月。

她好像…回到四年前,她13歲這年了。

可是,為什麼呢?

緩慢地眨著眼睛,林棉走到屏風後的盥洗室,認真地洗漱過後,坐到梳妝檯前由攬月給她梳髮。

她全程不發一言,腦子裡還在想,自己為何會回到13歲這年?

她從小身體不好,13歲那年不慎落水之後,更是落下了病根,就這麼用藥續命,磕磕絆絆活了幾年。

在她17歲那年,又因為一場風寒,徹底傷了身子,終日躺在床上,鬱鬱寡歡。

那時候她常想,要不就痛快點死了吧,不用如此艱難地活著,還連累父母擔心,花了多少白銀,病情也毫無起色。

可每次醒來,看著以淚洗面的母親,強顏歡笑的父親,還有小大人般愁眉苦臉擔憂她的弟弟,她又捨不得這麼死了。

再多堅持幾天吧,再多陪陪父母和弟弟。

又想到弟弟說過的長大後要做的事,更覺得傷感。

她可能等不到他長大,帶她去邊關踏馬遊玩了。

這麼想著,她閉上了眼。迷糊中,她聽見了母親壓抑著的哭聲,還有弟弟不停叫她阿姐的聲音,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消失。

再然後,她被攬月叫醒,回到了13歲。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雖然面色蒼白,但不似病重時的枯槁之色,尚還稚嫩的面龐,被攬月上了些胭脂,挽了雙髻垂在兩側,顯得頗有生氣。

最後攬月為她點了口脂,便幾乎看不出她的蒼白之態了。

“嗯,小姐可真好看!”

攬月真誠地誇讚,林棉也發自內心地笑了笑,摸著一邊的髮髻,心下想著——既然老天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就得好好珍惜。她不求能因多活一世做出什麼大事,只想避過今日壽宴上的落水一事。

上輩子,她就是在祖父的壽宴上落了水,被救上來時奄奄一息,還因為吸水過多,肺部感染,導致後面藥石無醫,死在17歲那年。

如今重來一遭,哪怕她身子弱,依舊不能長命百歲,卻也想多活幾年,多陪陪父母,看著弟弟長大。

她不想嫁人,只求在父母身邊盡孝,待弟弟長大後,就算她離開,也能放心了。

想通了,她便不再糾結,從凳子上起來,對攬月說道:“走吧,別讓爹孃久等了。”

“好嘞。”小姐終於不再迷糊,攬月自然高興,開心地應了一聲,走在前面替她開路。

走出攬月閣,再次看到久違的熟悉景象,林棉閉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三年多了,她總算又健康地走出房門,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林府是個四進的院子,正房由林棉父母林宗清夫婦在住,東廂房是林棉的攬月閣和弟弟林惟榛的福寧閣,西廂房留給府裡客人留宿用,北邊則是僕從們住的地方。

東廂房到正廳要走一會兒,如今是五月初,天氣漸熱,林棉體虛,走了一會兒,便出了不少汗,攬月見狀想讓她休息一會兒,林棉卻不肯。

她現在,只想快些見到父母。

她加快腳步,轉眼便到了正廳。林宗清夫婦已在上首坐著喝茶,她的弟弟林惟榛此時只是個五歲的小糰子,小小一個,坐在偌大的寬椅上,腳不著地,正胡亂搖晃著。

他低頭百無聊賴地看著鞋尖兒,餘光瞧見林棉,眼睛一亮,從椅子上跳下來,朝她跑來。

“阿姐!”

林棉張開雙手,穩穩接住他,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榛兒早呀。”

“一點都不早啦,阿姐好懶,羞羞!”

林惟榛平日裡很黏林棉,姐弟倆關係很好。

“是呢,榛兒最勤快啦!”

林棉牽著林惟榛的手,跨進廳堂內。

看著上首坐著的父母,還沒為她的病焦頭爛額,看著他們悠閒自在的模樣,林棉突然就眼眶發酸,想哭。

“爹爹,孃親。”

“棉棉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林母李氏見女兒眼眶發紅,擔憂地上前檢視。

林宗清也擔憂地看著女兒,生怕她哪裡不適。

他夫妻二人就兩個孩子,都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誰生病了都緊張萬分。

感受到母親的關懷,林棉笑著搖頭,吸了吸鼻子,忍住要掉落的淚水:“沒事兒,來時風有些大,吹得眼睛幹疼。”

李氏見她確實沒什麼不舒服,這才放下心來:“沒事就好,去用早膳吧,今日回侯府,需早些出發。”

一家四口用了早膳,收拾妥當後便驅車前往定遠侯府。

車伕已在門外候著,見主人出來,將踩凳拿下來,方便上馬車。

林惟榛最為興奮,一到門口便鬆開林棉的手,跑到馬車前,手腳並用地爬上去,末了還不忘朝父母和姐姐招手:“爹孃,阿姐,你們快點兒!”

“小心些,毛毛躁躁的。”李氏嗔了小兒子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麼。才五歲的孩子,貪玩些也正常。

林府的馬車雖不奢華,卻也寬敞,一家四口坐在裡面,也不覺逼仄。

林惟榛坐不住,一會兒挑開簾子看街上叫賣的商販,一會兒又湊到母親跟前撒嬌。

這會兒,林棉總算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重生。

她也挑開車簾往外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就快到定遠侯府了,眼裡的笑意轉暗,纖眉微蹙。

今日落水之禍,她一定得避過,否則,她的人生,還是會重蹈覆轍。

下定決心後,林棉看了眼外面,已經到定遠侯府了,她將車簾放下,轉而看向父母。

“爹,娘,侯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