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高抬貴腳

聶芙妘再次見到溫青瑤時，她好像突然老了十來歲。

收到她的拜帖時，聶芙妘便猜到她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這般前來，卻不想溫青瑤只是煮了茶，沒吭聲。

“阿瑤。”

“妘姐姐，別來無恙。”

溫青瑤總算開口了，她眼裡的死氣著實驚了聶芙妘。

聶芙妘不肯喝茶，溫青瑤也不勉強，只道：“我男人找了個相好的，學著富貴人家，養起了外室。”

聶芙妘仍然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眼裡沒有過多的情緒。

田四木若是個安分的，她祖父為何不待見他？

“做人外室，滋味如何？”溫青瑤端起茶水，卻又放下，她還有話，沒問完。

“你我皆是女子，如果不是世道不公，誰人想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聶芙妘的話，讓溫青瑤有片刻怔忪。

“阿瑤，你原先心裡有千千萬萬的人，不止男人，還有女人，老人，孩子，他們同你毫無干係，可你仍然對他們不離不棄。如今……”

“如今我一無所有，早已不是當日的溫青瑤，是你害了我，你還這麼大義凜然的樣子，我真是受夠了你！”

溫青瑤一碗熱茶潑在聶芙妘臉上，沒想到她還眼疾手快地擋了去，只燙紅了她的手。

聶芙妘放下手，又問：“天下間好男兒多的是，你真要為了那個不值當的男人，毀了自己嗎？”

“我想毀的人是你！”

溫青瑤怒吼，眼淚也不自覺地滾落出來。

“你想解氣，還是想自在？如果毀了我的臉，能讓你餘生自在，那你便來吧。”

聶芙妘挺起胸膛，表示自己不會再擋。

溫青瑤卻匐在案上，痛哭失聲，是呀！她再也不能變回當初的溫青瑤，再也不能了。

聶芙妘抬手，頓了頓，無力垂下，“阿瑤，我雖無心害你，但你的苦，的確因我而起，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償還你，但我願意盡我所能，你願意，願意和我一起，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好嗎？”

溫青瑤抬起頭，茫然地落淚，“還有機會嗎？我還能，還能如何？”

“我們一起去城外施粥，無償救治老弱患者好不好？”

聶芙妘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倒不如讓她回顧從前，找回初心。

“將軍府財力如此雄厚嗎？”

溫青瑤動心了，可她還是嘴硬。

“我可以變賣所有，還可以將皇上的賞賜勻一些出來。”

聶芙妘的話，讓溫青瑤更加動容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你就不怕我偷偷上報朝廷，說你動用皇上的賞賜？”

據她所知，皇上賞的東西，可不能隨意變賣。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對的。”

聶芙妘淡然一笑，溫青瑤瞬間有些自慚形穢，端起一杯茶，往口中送去。

聶芙妘攔住她，“阿瑤……”

溫青瑤一個激靈，險些丟了茶杯，是的，她在茶水中下了毒。

聶芙妘竟然都知道了……

溫青瑤替她處理好手上的燙傷，又將那副茶具全扔了，這才開口趕人：“好了，你回去準備準備，再來找我。”

“你也要準備準備，藥材什麼的，我可不懂。”

聶芙妘拿出幾張銀票，“要是不夠，你先墊著，我日後再補齊。”

溫青瑤接過去，傲嬌地偏過腦袋：“溫家也不是沒有給我零用。”

這話是負氣呢，溫老太醫雖然對她不算和藹，可也是真心疼愛這個親孫女的。

聶芙妘笑笑，走了。

老夫人和沈如歸聽聞她想施粥，自然是不會反對的，而且用的是她自己得來的賞賜。

管家得到授意，又給她取來萬兩白銀，聶芙妘卻說暫時不用，請管家幫忙採買些糧食倒是需要幫忙的。

霍晉手下能人不少，很快湊足了三個倉庫的存糧。

城外聚集了許多流民，可惜不能入城，好些人還是伏國來的。

霍晉甚至請示了南宮掣，派兵去維護秩序。替皇上解決一大難題，他自然沒有意見。

後宮嬪妃為了討好皇帝，還主動捐了些首飾銀錢，聶芙妘得到這意外的收入，也很高興。

溫青瑤的藥材也準備得七七八八了，溫家聯絡了不少藥材鋪子，這些比糧食還容易屯。

為了避免堵塞要道，兩人走得偏遠，施粥和診治同時進行，聶芙妘還提議讓附近的村莊接納一些流民，讓他們自建房屋，再替他們購買些良田，開荒也是可以的。

霍晉替她周旋，很快得到了回應，但凡勤勞的，都可以透過自己的努力留下來，不願離鄉背井的，得了救治，或投奔親戚，或迴歸故里。

離開的苦命人，聶芙妘也讓人替他們準備了乾糧，實在困難的，還會讓人偷偷給幾十文錢。

溫青瑤熱衷於治病救人，在不求回報的救濟旁人的同時，也救贖了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她氣色肉眼可見地恢復起來，聶芙妘正替她高興著，冷不防對上溫青瑤的視線，當晚就聽到她說：“想和離了。”

聶芙妘自然是贊同的，以溫家的實力，再嫁不難，就算不嫁，也能養她一輩子。

然而田四木不是個省油的燈，說什麼也不肯和離，逼急了就是一紙休書。

聶芙妘來探望時正好撞上田四木想動手，她怒吼：“你敢打她，明日就讓你少一條胳膊！”

“老子管自己媳婦，關你什麼事？”

田四木外強中乾，得知她是霍晉的女人，根本不敢繼續動作。

“她要和你和離，你算哪門子的男人？”

聶芙妘就是要管閒事，一個眼神示意，田四木就被她身後的人摁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還敢頂嘴？

聶芙妘見溫青瑤沒有心疼，又道：“和離的話，尚且分你二兩銀子，如果你非要休書一封，也行，咱們就直接讓青瑤做個寡婦得了。”

“你……”田四木又驚又懼，費力從婢女腳底下偏頭去看溫青瑤，卻見她神色如常，冰冷得如同一個陌生人，半點沒有嫌棄聶芙妘說話難聽。

“阿瑤，你說直接喪夫好還是意外失蹤好呢？”

聶芙妘還認認真真地同溫青瑤商量起來了，田四木立刻舉手投降，“我願意，我願意和離，姑奶奶，先讓你的婢女高抬貴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