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節易逝,不覺元宵已過,顧秋還沉浸於節日的歡快當中,不曾從中走脫。

顧父在第二天便一改昨日的寬容,恢復了往日的嚴肅。當顧秋還在正月十六擺弄他身上的小兔子、享受昨日難得的放鬆給他帶來的快樂時,顧父嚴厲的話語又一次的降臨在顧秋耳旁。

顧秋嚇著了,他不懂,不懂昨日父親臉上的慈祥在今日去了哪裡,不懂昨日的時光為何如此短暫,不懂昨日時間告訴他的答案為何又一次消失不見。他明白,他該讀書了,讀那他不得不讀的書,和往常一樣,顧秋的臉上並未展現自己的不快,只是內心感覺到了無盡的沮喪。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顧秋不想在父親面前表達自己的任何情感,只覺得的確是應該做的,聽父親的話也是因應該做的,自己照做就好,好不容易感受到歡快與熱鬧的他,甚至變得比往日更加沉寂,甚至連休假時也不願出去玩耍了。

葉舍覺得奇怪,便趁顧父不在時悄悄問顧秋:“你怎麼連休假的時候也不出來玩了?”葉舍心想:“先生雖然嚴格,但向來不佔用學生的休假時間加以補課,只在讓學生讀書時必須服從他的管教。想必顧秋是心裡有了什麼問題吧。”這是葉舍的第一次提問,顧秋並未就此事做答,只是轉頭沉默不語,手裡仍捧著《論語》的一卷。葉舍第二次發問時,顧秋仍沉默不語,只是看書。直到葉舍第三次發問,顧秋才淡淡的應付了一句:“只是想讀書,不想玩罷了,我正在讀書呢,請回吧。”

葉舍一愣,想著再待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只好回家自己琢磨:“現在可是休假時間啊,莫不是先生將顧秋禁錮住了?又或是看他愛玩,用戒尺打了他的手心?”不過這種想法很快就被葉舍自己否認了:“先生從未體罰過學生,對於他疼愛的孩子,更不可能這樣做。”然後葉舍又聯想到元宵節時先生的模樣,更加讓他打消了這個想法。

三日之後,該是先生講《中庸》之日,葉舍與顧秋都在講堂之上聽顧父授道解惑,葉舍眼尖,耳朵也利落,聽到先生講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葉舍敏銳的看見先生語調明顯一頓,顧秋的眼睛也微微睜大,下頜微微抬起,神情也變得僵硬。看到顧秋欲言又止,葉舍馬上明白了些什麼,頂著被顧父訓斥的風險,立馬起身,以質問的語氣對顧父說:“既然要致中和,那為何不讓顧秋在休假之時出來玩耍呢?為何還要在休假之時讓顧秋讀書?”顧父一聽葉舍在頂撞他,立馬怒目圓睜,又想到葉舍是他看重的學生,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呵斥了兩句,便讓葉舍不要在講堂上講與課業無關的事。葉舍不服氣,質問:“此事怎得與課業無關?既然講中庸,為何不叫顧秋‘致中和’?”此時的顧秋欲言又止,卻不知道說什麼。顧父則責令葉捨出去,不必再聽這節課。

課上的氛圍格外壓抑,這堂課在極其詭異且微妙的環境中結束了。

往後幾個月,顧秋在休假時也出門玩耍了,葉舍和顧父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往後的課堂也沒有那日壓抑的氛圍。

三年之後,馬上是雨水時節。顧秋和葉舍在葉舍家中讀書時,葉舍突發奇想,想到顧秋已然到了能夠作詩做文章的程度了,便想著讓顧秋作一首詩給他看看,顧秋也沒多說什麼,馬上作了一首小詩:

《贈友人》

仙牢見君存知己,難忘往日手足情。

七載時光何足敘,一生不散伴君行。

葉舍顯然知道這首詩是送給自己的,內心深有感觸,遂回贈兩句:獨立初春萌芽處,一詩一句現英姿。

此時,窗外的兩隻麻雀飛到了窗邊,似乎在學著顧秋和葉舍互贈詩句,嘰嘰喳喳的,顧秋和葉舍倒不覺得它們煩人,倒是覺得這兩隻麻雀的叫聲分外悅耳。

不久,下雨了,獨屬於春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