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楠語氣溫和，卻不容置奪。
招娣眼眶微紅，她只是希望替盛楠減少一點負擔，來娣也沉默的低下了頭。
盛楠拿過她們的碗將米湯倒了回去，重新盛了兩碗粥放在她們的面前。
她的語氣稍緩，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是想替我分擔，但對於我來說，你們才是最重要的，我不需要你們這樣子委屈自己。咱們幾姐妹在一起過日子，就不能厚此薄彼，我們是一家人，我有的你們都要有，我吃飽了就不能讓你們捱餓，更何況咱們家現在壓根不缺這點米，我們的日子也不會一直這樣苦下去，難道你們不相信我嗎？”
“我們當然相信大姐。”兩姐妹連忙否認，看著眼前的米粥，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難受的。
從前家裡的吃的都是留給爹孃，因為爹要幹活，娘肚子裡有寶寶，再不濟也是留給盛二叔家的小龍，因為他是男孩子。
她們幾姐妹都已經習慣了捱餓，習慣了將好東西都讓出去，沒想到現在盛楠告訴她們，不用她們這樣委屈自己。
“姐，我們錯了。”來娣紅著眼說道，一旁的招娣已經掉下了兩行熱淚。
“你們沒錯。”盛楠摸了摸招娣的腦袋，看著那一雙雙慕濡的眼睛，心底更多的是感到悲哀。
誰想捱餓，誰又想懂事呢。
她從小就吃透了懂事的苦頭，即便最後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她也沒有一刻敢停歇下來，她像是被上了發條的機器人，只要停止努力，就會被生存的焦慮所卷席。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種恐懼，恐懼於一點差錯，生活就會將她打回原形。
如今她死了一次，再到這艱苦的八零年代後，心反而開闊了。
好死不如賴活，可她不僅要好好活，還要帶著幾個妹妹好好活，活出自己的人生。
“吃飯吧，姐以後不會讓你們捱餓了。”盛楠鄭重其事的承諾道。
幾姐妹淚眼汪汪的點頭，滿眼都是信任。
吃完了早飯招娣和來娣就去割豬草了，盛楠將六丫綁在胸前，用麻繩捆著荊條綁在手臂上，空出兩隻手一左一右的拉著兩個妹妹往柳家的方向走。
路過那磚瓦房時，她停下了腳步，輕輕的敲了兩下門。
“誰啊？”
“是我，程奶奶。”
很快，門由內而開，盛楠從衣兜裡掏出手電筒遞給了程婆子。
“哎，你這孩子吃早飯了沒，到我屋裡吃點吧。”程婆子接了過來，看著她帶著三個孩子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憐惜。
“不用，我們吃了，程奶奶，我今早去砍了點荊條，這是多出來的，可以綁在牆頭用，你看能找誰幫你裝一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盛楠拖著身後的荊條推到了程婆子的面前，說完就要走。
程婆子心頭一暖，連忙挽留，她今早可是特意蒸了白麵饅頭要來感謝盛楠的。
“哎，你這孩子先別走，留下來吃頓飯再走。”
她說著隱晦的同盛楠眨了眨眼，又伸手去拉盼娣和迎娣。
“快快快，進來，奶奶這裡有好吃的。”
兩姐妹瑟縮著看著盛楠，程婆子的鄰居已經聽到動靜正往這邊打量，盛楠遲疑片刻，帶著妹妹進了程家。
程婆子的院子可比她們的土屋看起來好多了，不僅是兩層樓的磚瓦房，院子裡都平鋪了水泥地，放著一個紅木躺椅，牆邊的菜地外圍了一圈籬笆，種了黃瓜和白菜，綠油油的盛發著生機。
看得出來，程婆子日子過的很愜意，並沒有因為獨居而顯得落魄。
她關好了院門，從廚房裡拿出了一籮筐的饅頭，抓了四個分別塞到了兩個一丫頭的手裡，熱情的說著。
“快吃，吃完了還有。”
白麵在這個時候可是精貴貨，看著這麼一籮筐的饅頭，盛楠有些無奈。
迎娣和盼娣也不敢接，剛吃飽的她們眼巴巴的看著這饅頭，默默的吞了口唾沫。
“程奶奶，我們真吃過了。”盛楠將饅頭推了回去，她幫這個程婆子，只是因為在她的記憶中，這位程婆子算得上是極少數對她散發過善意的人。
她曾經偷偷給過盛家幾姐妹糖吃，還勸過盛母孩子的事，只可惜盛母並不能接受她的好意，她最後被老太太罵了一通，再也不敢摻合盛家的事。
“那就拿回去，晚點吃。”程婆子說著就要去拿東西給她們裝起來，盛楠連忙去攔。
“不是，程奶奶，我們等下要去柱子叔家，不方便拿這個。”
要是讓村裡其他人看到程婆子給她們送白麵饅頭，只怕又要惹來垂涎了。
程婆子顯然也想到了這一茬，緊緊的攥著盛楠手，壓低了聲音說道。
“那你天黑了過來拿，一定要來！”
盛楠皺著眉，程婆子卻認真的盯著她。
“我腿腳不好，你總不能讓我這個老婆子拿著東西走夜路送去你家吧。”
“嘶。”盛楠倒吸了口涼氣，連忙擺頭。
“千萬別，我知道了程奶奶。”
見她答應了，程婆子才又笑了起來。
“這才對嘛，你要去找柱子幹嘛。”
盛楠不自在的想要收回手，卻讓程婆子拉的更緊了，她被這樣的熱情弄的渾身不自在，只能將換母乳的事說了出來。
聽到這，程婆子面帶憐惜，抬手撫了撫六丫毛茸茸的腦瓜。
“我當初也勸過你娘了……哎……生兒子又有什麼用，也不見得有多孝順。”
說完她縮回了手，話鋒一轉。
“嗐，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趕緊去吧，這些饅頭我給你們留著，晚點一定要過來拿，知道不。”
程婆子反反覆覆的叮囑著，將人送出了門後，盛楠硬著頭皮和她再三保證後不讓她繼續送，來來回回磨了十來分鐘才領著迎娣和盼娣繼續往柱子叔家走。
看著程婆子對盛楠的熱情樣，她的鄰居有些吃味。
畢竟這老太太平日裡就喜歡呆在家裡，也不愛搭理她們，怎麼就突然跟盛家的大丫頭好了起來。
“唷，大娘，你這啥時候和盛家丫頭這麼好了。”
“人丫頭懂事，我就稀罕她。”程婆子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就關上了門，多一句話都不樂意說。
沒得好臉色的女人翻了個白眼，吐了口唾沫後暗暗道。
“沒子沒孫的老貨，死了都沒人摔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