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法進被一人猛烈撞開。

那人滿身風雪徑直衝到床邊,對著床上毫無血色的人輕聲叫道:“曇諦,曇諦。”

不論曇曜如何呼叫,躺在床上的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師兄,曇諦他...”曇曜轉過頭看向門口的法進,雙眼通紅。

法進嘆了口氣,搖搖頭。

見法進的回應,曇曜悲痛欲絕,情緒再也控制不住。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痴笑聲,曇曜轉身看去,床上的人笑得甚是燦爛。

法進攤手,“別看我,他的主意。”

曇曜一時氣急,對著兩人說出了至今最嚴厲的言語:“你們怎的如此可惡!”

朝顏笑的太過厲害,趴在床邊咳了好幾下,曇曜擔憂的在朝顏後背輕拍幾下。

“可還有不適?”

朝顏搖搖頭,笑著說:“師兄回來,什麼不舒服都好了。”

曇曜眼中深情難掩,“我不在,你受苦了。”

法進在一邊“嘖”了一聲,

“我說你們兩個,我還在這呢,能不能顧忌下我的感受。”話剛說完,法進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曇曜看向法進,“師父晚些便到,師兄你想想怎麼和他解釋吧。”

法進摸摸光禿禿的腦袋,“唉,這咋解釋,你們才去半年,寺裡就出這麼大的事。”

“法林為何做出這等事?”曇曜困惑的問。

法林此人雖然陰沉,但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犯殺戒。

“法林的母親揹著他父親做出不軌之舉,他對女子有些偏見。”法進解釋道。

就在幾人閒聊之際,曇無讖從門外走進來。

“師父。”三人一起低頭行禮。

曇無讖走近床邊,“可好些了?”

朝顏笑著答道,“好多了,讓師父擔憂了。”

“為師為你把把脈。”

朝顏將手伸出,曇曜神色緊張的看著兩人。

片刻之後,曇無讖說道:“傷了底子,可得好好調養。”

“是。”朝顏點點頭。

“你先好好休息,曇曜、法進,隨我來。”曇無讖起身離開。

曇曜對朝顏微笑,低聲說:“師弟,你先歇著,我去去就來。”

朝顏笑著揮手,“好。”

涼州的冬天要冷上許多,前幾日將將下過幾場大雪,草叢中的積雪尚未消融,一片片紛紛揚揚的雪花又從天上飄了下來,此番雪景,美不勝收。

曇無讖房內火盆燒得咔咔作響,燭火搖晃間,將法進和曇曜跪著的影子映照在牆上。

“法進,為師將寺院交給你,發生這般大事,你提前一點也不知情嗎?”

曇無讖雖語氣平靜,壓迫感卻十足。

法進匍下身體,“是弟子失職,請師父責罰。”

“法林為何要殺害同門?”

“弟子問過曇諦,是因曇諦撞見法林與女子...故而引來殺身之禍。”

曇無讖閉上雙眼,“曇諦沒將此事提前告知於你?”

“曇諦撞見當日,就被法林逼上懸崖。”

這話沒錯,朝顏刻意隱瞞了第一次遇見法林偷情的事情。

“出了此事,你認為接下來要怎麼做?”

法進微皺眉頭,沉思許久,“徹查寺內各人,謹防此事再犯。”

曇無讖撥動手上佛珠,“如何徹查?”

法進咬咬嘴唇,一時說不出來。

曇曜見狀,開口說道:

“國主近日出兵征戰,但苦於無人。世人多因僧人可免徭役而出家,弟子亦知寺內同門有存此想法者,不若師父組織一場考核,命心有雜念者還俗,既可清除害群之馬,亦可為國主分憂。”

曇無讖的眼眸亮了亮,“如何考核?”

曇曜接著說:“經文,靜心修煉者,經文總能熟知一二,心有雜念者,志不在此,其後,師兄可加以日常考核,按月進行。”

“請師弟指教。”法進個人修行極高,可對管理寺院確實犯難。

曇曜娓娓道來,待三人商議結束,已是亥時。

法進先行離開,曇曜見房門關上,立馬跪下,對著曇無讖行了個大禮。

“師父,弟子有愧,師父曾告誡弟子要想精進修為,需六根清淨。”

“但這半載來,弟子時常擔心曇諦安危,如今出此禍事,弟子萬不敢再留曇諦一人在寺中。”

曇無讖撥動佛珠的手指停頓下來。

命也,命也,為師想幫你躲掉此劫,奈何佛祖不允。

也罷,也罷,就由你吧。

“開春帶上曇諦一起迴天梯山。”

曇曜瞬時眉歡眼笑,“是,多謝師父成全。”

“去吧,為師乏了。”

“師父早些歇息。”

曇曜退出屋內,腳步輕快的趕回住處,也不知曇諦睡了沒有。

屋內燭火通明,曇曜輕輕推開房門,慢慢走進屋內,朝顏正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師兄,我沒睡。”朝顏輕笑著說道。

不知為何,曇曜有些不敢靠近床邊,心底似有什麼不一樣了。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在等你啊。”

曇曜愣在原地,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對他說這句話,原來被人等待是這般滋味。

“師父說你傷了根基,需得好好休養。”

朝顏撐著身體從床上爬起來,上半身靠在牆壁上。

“無妨,師兄似乎長高了些,也黑了些。”

“天梯山不比寺廟,環境較差。”曇曜又看了看朝顏,心疼的說道:“你瘦了不少。”

“都怪法空,天天搶我飯吃。”

曇曜笑著搖搖頭,“是你讓給他的吧?”

朝顏只是低眉笑笑。

待曇曜洗漱完再回到廂房,朝顏已經躺下。

“師兄,吹燈。”

“好。”

總算有人答應了,真好。

黑暗中,曇曜悄悄將左手伸出被子外,因為心有期待,心跳得極快。

萬幸,不過片刻,一個小手就握住了他的衣袖,曇曜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咧開。

“師兄,你為何去了半年都不曾寄信給我?”如果朝顏記得沒錯,古代是可以寄書信的。

“我給法進師兄寄了,每封信都有問你的情況。”

朝顏“哼”了一聲,“那法進師兄肯定沒說我什麼好話。”

曇曜想到法進的信笑出聲,“法進師兄與我說,你擾他安眠。”

“才不是,是法進師兄自己說要我每日早晚課前都去找他的,我明明是參照他的指示。”

曇曜轉過身,“你啊,就是看法進師兄心善,不會真的處罰你。”

“哈哈哈,你看出來啦?”朝顏亦轉過身,兩人四目相對。

“以後切勿夜半游水,傷身,且易出意外。”

朝顏嬌嗔一聲,不經意間露出女兒家的一面。

“法進師兄還真是什麼都與你說,肯定告了我不少狀。”

兩人面對面聊到半夜,聊到朝顏犯困先一步睡著。

曇曜看著朝顏的睡顏,久久不願閉眼。

畢竟是冬日,身體放在被子外總要受涼,也不知是誰主動,兩人間的被子竟疊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