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直接用纖維從模子上印出的食物和先印出食材再經過細心烹飪的食物在味道上有著根本性的區別。”
面對韋伯斯特先生語重心長的教導,特立尼達的回應是給予誠懇的點頭誠摯的眼神;索尼婭的反應是用生硬的應和配以拙劣的笑容;伊果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克里斯蒂安心虛地移開目光,裝作沒有聽見;楊安然則是真的沒有聽見。她正忙著往嘴裡送第四個檸檬派。
“慢點吃,孩子,烤箱裡還有很多。”韋伯斯特夫人擔心地看著狼吞虎嚥的楊安然,站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又用責備的眼光看了看眾人:“你們平時該不會是欺負她,不給她飯吃吧?”
“沒有的事,夫人。這孩子是從盤龍區來的,平時不大吃得慣我們的伙食,今天有機會能領教兩位的廚藝,她自然就忍不住多吃了一點。”
索尼婭的後半段回答是實話。
“檸檬派也不是中餐吧?你們平時是不是圖方便,直接吃用模子印出來的麵包?你們賣給客人的該不會……”
“沒…沒這回事,先生!我們就是幹這個的,怎麼會吃模子印出來的東西呢!”
韋伯斯特先生好像要將話題引向危險的方向,索尼婭便用手肘碰了一下楊安然,想讓她幫忙解一下圍。楊安然這才回過神來,想馬上把嘴裡的檸檬派嚥下去幫她打個圓場,可她吃的實在是太多了,一著急便全都在嗓子眼裡打起結來。索尼婭被這副模樣嚇壞了,趕忙給她喂水、拍背,剛才的話題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託德怎麼還沒下來?什麼東西要找這麼久?”韋伯斯特先生皺了皺眉。託德是託比的乳名。
“哎呀,你著急什麼。客人們還沒有吃飽呢!你等著,小姑娘,我再去給你拿一個派。”
“啊哈哈……不用了,我已經吃飽了,謝謝。”
楊安然剛剛感覺自己像是到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想到剛才因為自己的貪吃差點讓計劃陷入危機,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絕了韋伯斯特太太的好意。
“嗨呀,不用客氣!你還在長身體呢,應該多吃點!還有你們幾個,我再給你們做幾個吧?”
一定不能讓韋伯斯特太太做的檸檬派是他們近兩個月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這件事情暴露,這件事關乎麥樂迪麵包房的聲譽。玉獅的夥伴們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一致——“不用了,謝謝!”
但這樣就意味著他們不得不開始面對韋伯斯特先生的說教或是盤問了。玉獅裡唯一會做飯的人,託比,此刻正在樓上手忙腳亂地翻找那幾張圖紙,這樣一來,樓下的坐在廚房裡的五人便顯得非常被動——尤其是以麥樂迪麵包房員工的身份。
今天——就在他們從那棟著火大樓中救出瓊斯幫領頭迪倫·瓊斯的第二天,今天早上,楊安然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沙發上起來時,玉獅的其他成員就都已經坐成一圈,商討著今天的計劃了。索尼婭領著她簡單地梳洗一番,又粗略地吃了點昨晚慶功宴上剩下的點心之後,大家便跟她交代起了今天的計劃。
“今天就是我們去找迪倫·瓊斯談判的日子了。但早上我們得先去一趟託比家——他把談判要用到的圖紙放在了家裡。”
是什麼圖紙呢?楊安然沒有問。
“去到託比家之後需要一切小心。”克里斯蒂安豎起手指交代著。“他的父母還不知道託比現在在幹什麼——這是肯定的。任誰知道自己家的孩子是恐怖分子,都會被嚇得不輕。”
“喂,喂!這樣說太難聽了!我們是‘反抗組織’!”索尼婭拍了拍桌子表示抗議。
“差不太多吧。”克里斯蒂安繼續說著:“我們之前去過他家幾次,讓他的父母以為我們都是開面包店的——麥樂迪麵包房,就是靠西邊那家,拉里叔叔的便利店對面的那家麵包房。我們幫那兒的老闆娘解決過幾次來找麻煩的米爾幫人,她很願意配合我們撒這個善意的謊言。說起來那幾次真是多虧了我……”
“咳咳——跑題了。”託比提醒道。
“哦,你說得對,我不該戳你的痛處,親愛的託德。總之——我們到了那裡以後,要表現得自然一點,說話要謹慎一點,不能讓韋伯斯特先生和韋伯斯特夫人看出我們,尤其是他們親愛的孩子是披著麵包師外皮的恐怖——呃,反抗組織?”
聽起來託比似乎在那次行動中表現得不太理想。楊安然想。或許以後有機會能偷偷聽他們講講事情的經過。
“你真討打,我要讓我媽給你那份里加芥末。”託比給了克里斯蒂安一拳。
“那樣也行,親愛的託德。不瞞你說,韋伯斯特夫人做的派就算加了芥末味道也肯定比你做的要好。”
兩人扭打了起來,剛才的交代也就沒了後話。特立尼達便湊到楊安然旁邊,語氣還是一如往常的溫和:
“你不用太擔心,韋伯斯特夫婦都是很好的人,做的東西也非常好吃,我們會在那裡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的,但是——”
說到這裡,索尼婭也湊了過來,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兩個人一左一右,讓楊安然不禁有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但是,”索尼婭搶過特立尼達的話繼續往下說,語氣比往常嚴肅了許多:“去藍琴酒吧找瓊斯幫談判就完全不一樣了。如果談判出了岔子——沒有談妥,或者是有什麼人來搗亂,再或者那裡本身就是一個陷阱,事情都會變得非常麻煩。你應該能想象到吧?這是一次非常危險的行動。”
特立尼達點頭表示同意:“沒錯,楊安然妹妹。我們覺得讓你在據點留守也許會好一些。不過我們還是決定把選擇權交給你自己:你是希望和我們一起去瓊斯幫的地盤呢,還是在據點留守,為我們做個後援呢?”
楊安然心裡已經猜到了他們要說什麼。可是沒有真正降臨到身邊的危險是很難讓她有實感的。她不想做一個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
“……我選哪一邊,對大家的幫助更大?”
“嗯……很難說。和我們一起去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留守據點的話,萬一我們有什麼不測,你就可以去找幾個救兵來——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們好像也沒有什麼能被稱之為救兵的盟友。”特立尼達聳了聳肩。
說到這裡,索尼婭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你那個小個子的朋友,叫什麼來著——”
“叫託比·韋伯斯特!”克里斯蒂安在百忙之中也不忘伸過頭來打岔。這下他們打得更激烈了。
“克里斯蒂安!”索尼婭已經盡她所能地讓自己的話聽上去像是在責備,但她還是憋不住笑了出來。“你們吵點別的,禁止人身攻擊!”
“——仁端先生。”特立尼達打了個響指。“如果他不是敵人的話,要是我們今天在瓊斯幫那兒遇到什麼危險,或許他能出手幫幫我們?”
“嗯……可是我好像沒辦法跟他聯絡。他一點資訊也沒有留給我。”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楊安然現在又一次,且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這整件事到底有多麼荒誕。
“那你就是我們唯一的後援了。”特立尼達苦笑道。
“這樣的話,或許我一開始就在場會好一些。”楊安然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特立尼達和索尼婭對視了一眼。應允了楊安然的選擇。
“你是個了不起的小姑娘。”
從剛才起就一言未發的伊果,突然丟擲了這樣一句話。
“是在說我嗎?”索尼婭捏了捏楊安然的肩膀,兩個人都咯咯地笑了。
“不是你,你很快就算不上是小姑娘了。”
索尼婭的笑容凝固了。
“別這樣看著我呀。”特立尼達擺擺手。“我也打不過他。”
從玉獅成員們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即將要去面對生命危險的緊張和悲壯。也許是因為他們對這次行動已經成竹在胸,也許是因為最近的一連序列動都順利得有些嚇人。不管怎麼樣,讓這個新人和大家一起去會一會瓊斯幫,對她而言也許是更加安全的選擇——特立尼達突然沒來由地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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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再一次回到韋伯斯特家暗流湧動的早餐。玉獅小隊們當前最為緊急的任務就是應付韋伯斯特先生如投石車一般猛烈的攻勢。
“託德最近好長時間都沒有回家。你們的工作有那麼忙嗎?還是他又跑去跟紫水坑那個收廢品的老頭鬼混了?”
“是這樣的,我們最近收到的訂單實在是有點多。託比平時就直接在我們的員工宿舍住下了——您之前去過的。他平時很規矩,從來沒有夜不歸宿。等忙過了這陣子他應該就能經常回來見見你們了。”(特立尼達)
大家暫時鬆了一口氣。
“你們那兒哪來那麼多訂單?該不會做的是黑幫的生意吧?我聽人說之前有人看到託德和黑幫的人在一起,你們店該不會是涉黑吧?”
“……呃……我們在做慈善活動,送麵包——呃……迷途知返,脫離黑幫的人可以免費到我們這兒……領麵包……?”(索尼婭)
大家有點頭皮發麻。
“這怎麼可能,你們這樣不是在跟黑幫對著幹嗎?他們就沒找你們麻煩?”
“這個嘛……我們有後臺。是……是……米爾幫?”(克里斯蒂安)
大家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不還是涉黑嗎?你們在幫黑幫做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韋伯斯特先生。是米爾幫……的死對頭因都讓我們這麼做的。他們說這麼做有助於我們芬恩區的治安管理。”(特立尼達)
大家又鬆了一口氣。索尼婭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因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只是想一家獨大罷了。你們不該幫他們做這種事。”
“我們之前也是被逼無奈,先生,我們這就去和他們說,我們不幹了!”(克里斯蒂安)
“因都的人有那麼好說話嗎?他們要是不同意怎麼辦?”
“……他們要是不同意的話,我們,我們就讓這位大塊頭去和他們拼了!”(索尼婭)
“?”(伊果)
“看來你們的工作危險程度遠超我的想象。也許我該讓託比換個離家近點的工作?”
“不行的!先生!……因為……因為託比——託比還欠我們錢呢!”(克里斯蒂安)
“什麼?這孩子……這孩子欠你們多少?”(韋伯斯特太太)
“你是說他出去工作了一年,一分錢都沒往家裡寄過,還倒欠了你們的錢嗎?”
“呃……他的意思是說,如果託比在我們這裡沒有幹滿兩年,就會欠老闆一筆違約金。”(特立尼達)
韋伯斯特先生沉默了一會。
“他該付你們多少?我幫他還。”
“嗯?哦……1000刻,先生!”(克里斯蒂安)
索尼婭踩了他一腳。
“——不用了,先生!託比覺得在我們這兒乾得很好……他暫時還沒有換工作的念頭!”(索尼婭)
“這就對了,能讓他喜歡上的工作肯定不是什麼正經工作。老實跟我交代吧,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可以再吃半個檸檬派嗎?”(楊安然)
“噢,我馬上給你拿,甜心。”(韋伯斯特太太)
“我也去。”(克里斯蒂安)
“你站住。”(韋伯斯特先生)
局勢看起來已經非常不妙。就在克里斯蒂安打算就此舉起白旗的前一秒,託比的腳步聲終於從樓上傳了下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好像他們都變成了雅各,而韋伯斯特家的樓梯則變成了天使的階梯。
“爸媽,我的這個袋子裡的圖紙哪兒去了?”
託比的聲音聽上去帶有些微的情緒。
“被我扔了。那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韋伯斯特先生寸步不讓地回答道。
“什麼?!你偷看我的袋子,還擅自扔我的東西?”
“至少我敢正大光明地告訴你,你卻連自己正在幹什麼都不敢跟我說。你以後要麼就別出去,要麼就別回來了。”
“那正合我意!”
在這出令人坐如針氈的父子吵架戲碼面前,所有人都埋低了腦袋,不敢大聲出氣。但出人意料的是,有一個卻在這時候站了出來。
“都冷靜一下,兩位。韋伯斯特先生,我有話要跟你說。”
韋伯斯特先生把目光和矛頭都移向了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克里斯蒂安。
“說吧,一次說完,然後帶著你的朋友們離開這裡。”
“好的,先生。我想說的只有一件事。託比現在離您曾經的目標已經近在咫尺了。如果現在放棄,只會讓他也後悔一輩子。”
在他說完後的一段時間,韋伯斯特先生什麼也沒有說。他什麼回應也沒有。
“我說完了。抱歉打擾你們了,先生和夫人,你們做的東西真的很好吃,我會終生銘記的。我們走吧,各位。”
只有楊安然一個人乖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別裝作一副很瞭解我的樣子。你根本不懂我們那時候到底經歷了什麼。”
沉默半晌後,韋伯斯特先生用沉悶且憤怒的聲音打斷了克里斯蒂安的告別。
“這也正是託比想對您說的,您對我們同樣缺乏瞭解。我是個貪生怕死,唯利是圖的人,先生。能讓我走上這條路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我打從心底裡覺得它真的可行、真的能夠成功。您可能也已經看過託比的圖紙,明白它到底有多重要。”
“沒錯,先生。”特立尼達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託比的發明能拯救很多人,先生,很多很多人。而且我向您保證,我們會把他平安地帶回您身邊的。”
託比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他們中間。
又是短暫的沉默。沉默的終點是韋伯斯特先生的一聲短嘆。
“那幾張紙在座鐘下面——”
託比先是一愣,而後眼中充滿了驚喜。
“——你吃完飯就走吧。在拿出成果以前別回來見我。”
“我就是這麼想的。”
在道別了韋伯斯特夫婦之後,託比找克里斯蒂安問了一個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你是怎麼知道我爸以前也是幹這個的?連我都看不出來,他從來就沒跟我說過。”
克里斯蒂安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
“你的見識還有待提高,親愛的託德。讓我來告訴你吧,只有激進派才會用‘中餐’這個詞。只要你在內城區裡待上幾天很快就會知道這些。”
“他那時候還在樓上呢,沒聽到我們的對話。”特立尼達笑著提醒。
託比看到克里斯蒂安得意洋洋的樣子很不開心。不過他現在的開心減去這份不開心之後還能剩下一些。
“索尼婭姐姐,那份檸檬派,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分我一半嗎?”
楊安然也問出了一個她想知道的問題。
“我就是帶出來給你的,你這隻小熊貓!”索尼婭捏了捏楊安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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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李恩菲爾德家族’的小傢伙們,你們有什麼生意要談。”
在藍琴酒吧的地下室裡,高坐在臺上的迪倫·瓊斯如一頭雄獅睥睨著臺下的幾個年輕人們。
“介意我向您打探打探嗎,迪倫先生。”克里斯蒂安一直都是談判的代表。“瓊斯幫最近經營的生意,包括那幾家酒吧,是不是都不太景氣?”
雄獅笑了。
“你很有膽子,年輕人。你又介不介意我向你打探打探你是跟誰打聽到這些的呢?”
“用不著向誰打聽。”克里斯蒂安沒有被嚇倒。“因為米爾幫、謝爾頓幫以及芬恩區所有的工人和商戶都在面臨和瓊斯幫一樣的困境。整個芬恩區都在面臨著同樣的困境。”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我們本該都是同一陣線的。內城區的那群豬玀們,窮奢極欲不夠,揮金如土還不夠,還要每個月從我們外城區的纖維產量裡面攫取70%!他們是人,我們未必就是牲畜!”
迪倫·瓊斯這下看上去不再那麼遊刃有餘了。剛才這番話,他是沒膽量從自己口中說出的。
“你最好馬上說動我,小夥子。不然我可就要叫巡邏隊的人來了。”
“你可以現在就叫,瓊斯先生。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幫您回憶一下昨天巡邏隊在您的酒吧裡幹了些什麼——那時候您正被不知道誰放的火困在冒煙的大樓裡呢。”
迪倫·瓊斯和左右的幾個人耳語了一番,估計是在確認昨天在酒吧裡發生的事。
“你們就是那幾個幫忙解圍的人?這麼說你們昨天幫了我們兩次?”
“我們就是要去那兒找您的,不巧您不在。”
克里斯蒂安風輕雲淡地踱起步來,似乎在說這些不過是點小恩小惠。
“我就直截了當地跟您說了吧。我們現在正計劃,而且有把握,佔領芬恩區最大的芥子纖維廠——兵不血刃地佔領。”
“好!好一個兵不血刃!”
這聲音並非來自房間內的任何一個人。而是來自門外。
話音剛落,將近二十個全副武裝的因都巡邏隊成員便闖進了屋子裡,接著有條不紊地列隊。
——他們身上帶著粒子槍——每個人都帶著。相比與其他據點,藍琴酒吧的優勢在於相對隱秘,而守備則是十分薄弱,再者說,以外城區黑幫的實力,再強大的防備,也無法與二十把粒子槍對抗。房間裡的瓊斯幫成員們一下子慌了神,一時間竟作不出任何反應。
“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嗎?瓊斯先生?”
為首的那個巡邏隊成員——從著裝上看是個隊長,矛頭直指迪倫·瓊斯。
迪倫·瓊斯說不出話,剛剛盛氣凌人的氣勢已經一掃而空。他皺起眉頭看了一眼玉獅的成員們,似乎在懷疑他們和巡邏隊是串通好的的。
“我不認識他們。你聽到我說的了,我正要叫你們過來呢。”
在將近二十幾支熱兵器的面前,雄獅示弱了。
“你不用這麼緊張,瓊斯先生。”
相比之下,克里斯蒂安的氣勢則分毫不減。恰恰相反,那張陰鬱而稜角分明的臉,此時此刻正迸射出尖銳的火花。他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您大可不必這麼害怕,瓊斯先生。依我看他們來得正好。不然您又怎麼知道我們是不是在說大話呢?”
巡邏隊員們沒有任何猶豫。他們並沒有讓克里斯蒂安把話說完的義務,也沒有欣賞他表演的興致。靠前的幾個巡邏隊員舉起槍對準他便直接開火。
巡邏隊員們的槍聲是一個轉折點。在此之前,事情的一切發展尚在人類常識可及的範圍。
在槍聲響起之後,神蹟便降臨了。
粒子槍射出的光束停在了空中。看起來就好像時間停止了一樣。
開槍的那幾個巡邏隊員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麼。此刻,他們的表情就如同那個在空中抓住子彈的戰鬥機駕駛員那樣錯愕。
但飛行員抓住子彈是可以用常理解釋的。而眼前的事情,卻只能用奇蹟來形容。
粒子光束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不見。有兩個回過神來的巡邏隊員再次嘗試開了幾槍,相同的情景又再一次出現。
這間地下室,似乎已經超脫了常理的管轄——神明在此享有治外法權。
事實上,創造奇蹟的那個小東西確實有一個來自神話的名字。
“託比,把『埃癸斯』設定成分解模式。”特立尼達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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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針對幾乎一切歷史研究活動的禁令出臺之前,西城區的一本略帶學術性質的雜誌上曾經刊登過一篇以頂點時代的兵器演變作為研究物件的文章。這篇文章中,提出了一個有趣,同時也得到了大多數學者認同的觀點——在頂點時代的末期,人類戰爭似乎又回到了冷兵器時代。
在這次轉變中起到關鍵性推動作用的事件,是從開普勒62f行星上開採出的伍利礦石被首次應用到步兵、載具和戰鬥機械的護甲上。在當時,所有常用的遠端武器無一例外,都無法擊穿它的防護,於是這種護甲為以霍夫曼公司為首的軍火商陣營帶來了壓倒性的優勢。但後來,有士兵在實戰中發現,將同樣由伍利礦石作為原材料的機械殘骸作為武器,能夠最為有效地對裝備了伍利礦石護甲的敵軍士兵甚至是載具造成傷害,於是很快,裝備覆蓋到全身的伍利礦石外骨骼,同時再配備上以伍利礦石製作的冷兵器的部隊一下子成為了戰場步兵的主流。順應這種趨勢,後續開發出的戰鬥機甲也都相繼開始將近戰武器作為主要武器——在此之前,這些戰鬥機甲的職責僅僅是打擊敵方步兵,無法對同型別的機甲造成多少傷害。
因此,立場護盾『埃癸斯』在問世之後,便立刻淪為了武器界的笑柄。
這個棋盤大小的盾牌形狀的立場發生器,最初由勃朗特公司進行開發,計劃將它專門用於遠端武器攻擊的防護。在原定的開發計劃中,由它發射的立場,不僅可以停止、偏折、分解由電弧槍、粒子槍與實彈槍等槍械發射出的子彈,同時還能對附近的武器單獨進行識別,做到只阻擋敵軍的火力,己方則完全不受影響。
如果按照原定計劃走下去,它的完全開發本不是什麼難事。但冷兵器成為主流這一變故,一下子使得開發中的埃癸斯之盾成為幾乎無用的廢品。勃朗特公司為了及時止損,只得倉促中止這項開發,轉而研究新專案。當專案設立之初得到過些許關注與期待的埃癸斯便很快被人遺忘。
以上情報,對於業內人士和密切關注武器界情報的普通人來說還尚且算不上是多大的秘密。
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是,埃癸斯開發團隊的負責人,不知是出於職業操守,個人情感還是其他原因,在私下裡自費完成了埃癸斯的雛形。初代的,也是唯一一代埃癸斯護盾僅僅只有無差別攔截子彈的功能,但後續功能的拓展空間被保留了下來。
一步落後而步步落後的勃朗特公司,於2170年宣告破產。至於那個負責人後來的去向,以及這個獨一無二的勉強可被稱為頂點科技的護盾在那之後遺落到了何處,則完全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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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不是沒有槍。不過為了公平起見,我們還是透過肉搏的方式解決問題吧,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克里斯蒂安說罷將身體微微一側,站在後面的的伊果一步踏上前來。
巡邏隊員中有了些微騷動。似乎有人認出了他就是昨天在小巷裡那個大打出手的人。既然如此,也許他們正是在小巷裡偷聽到了迪倫·瓊斯和楊安然他們的對話才找到這裡來的。
同樣,伊果也沒有義務等待對方得出到底是或不是的結論。巡邏隊員開槍,是因為要讓對方知道自己並非不敢開槍;伊果出拳,一樣因為要讓對方知道,自己並非不敢出拳。
他摩拳擦掌的架勢只擺了不到兩秒,便一個箭步上前,右肘如風馳電掣般劈中離他最近的那個巡邏隊員的下巴,只此一擊,對方便徹底失去了與這個怪物相擊於前的資格,向後滑出數米之後癱倒在地。
雖然已經到了短兵相接的距離,但還是沒有任何巡邏隊員作出回應。他們也許有反抗的意識,但恐懼和求生本能卻告訴他們應該逃跑。這兩種相反的衝動相持不下,便是他們如此遲疑的原因。
不過就算是反抗,結果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伊果左腿朝著另一邊的隊員一蹬——不能踢,也不能膝擊,這樣會置人於死地,而特立尼達交代過不能置人於死地。他左腿一蹬,那個隊員就如同保齡球一樣摔在了身後列著隊的其他人身上。剛剛還井然有序的隊伍,頃刻間便亂作一團。
“我提醒一下,你們可以喊停,就像我們喊停子彈那樣。你們喊停,他就會停手,也會停腳的。”克里斯蒂安用手比出了一個擴音器喊道。
“停下吧。”有點兒出乎意料,第一個喊停的人是迪倫·瓊斯。“別打了。”
他揮揮手示意手下,從暗處影影綽綽走出幾個人影,將倒地的巡邏隊員悉數控制住,隨後押出了這個地下室。
“殺了他們麻煩就大了。也不能放他們回去報信。先關在我這裡吧。”
“隨您處置。我們現在能繼續了嗎,瓊斯先生?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佔領芥子纖維廠。”迪倫·瓊斯的臉上有了一絲難看的勉強可以稱之為笑容的表情。
“我承認剛才的事情相當神奇,我現在確實可以相信你們有能力能佔領纖維廠。可是那之後的事呢?你們想過沒有?”
“我們當然考慮過,畢竟這條路一走上去就沒法回頭了。託比,可以把你的美術課作業拿出來給瓊斯先生看一看了。”
託比走上前去,路過克里斯蒂安的時候照著他的腦袋敲了一下。
“這是什麼?能不能湊近一點?”
“這是改良圖紙——是芥子纖維生產機器的。”特立尼達站出來解釋道。“按照這種方法改良過後的纖維廠樂觀估計能提高將近50%的產量。在佔領纖維廠後,我們會想辦法按照這份圖紙改造那裡的機器。如果內城區對此不知情,纖維廠每個月上交的量不變,提高的那些產量足夠讓整個芬恩區的人都吃飽穿暖。而且事實上,內城區的人從不會親自到我們這兒來。只要我們所有人團結一心,這件事就不會出差錯。”
“——即使內城區的人知道了,用這份圖紙作為談判的籌碼,聽上去也十分有利。”克里斯蒂安補充道。
“……聽上去你們已經一切都準備好了,還要我們插手幹什麼。”
“我們已經和米爾幫、謝爾頓幫的人溝通好了,他們答應不會阻礙我們,也不會洩密。至於瓊斯幫——”克里斯蒂安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盯著迪倫·瓊斯僅剩的那隻眼睛。
“瓊斯幫的物流是芬恩區最神通廣大的,我說得對嗎?我們需要你們幫忙弄來改造芥子纖維機器的材料——只有你們能做到。”
“我看未必。”迪倫·瓊斯冷笑道。“我們可弄不來能讓子彈憑空消失的東西。”
“那只是我們機緣巧合發現的。但是要改造芥子纖維廠,無論如何也離不開瓊斯幫的幫助。”特立尼達的語氣聽上去極為懇切。
沉默,這次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抱歉。”沉默過後,這是迪倫·瓊斯給出的答案。
“你們的計劃聽上去確實很誘人。但實際上你們還是不能保證它們一定能成功。失敗的結果是怎樣,你們都清楚嗎?就算你們有90%的勝算,可是萬一失敗了,不光是你們,被牽扯到的所有人,我們連1%的活命機會都沒有,你們明白嗎?——我不能讓我和我的兄弟們冒這樣的險。”
玉獅小隊的成員們都語塞了。因為眼下剛剛好就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失敗。
“我們確實沒法保證不會有預料之外的情況出現。就像現在這樣:米爾幫和謝爾頓幫都只靠談判就被我們說服了,被我們救了整整三次的瓊斯幫竟然對我說他們不敢冒這樣的險。”克里斯蒂安的話裡明顯帶著情緒,像一顆裹著釘子的炮彈。
“我知道,你們確實救了我們很多次,我對你們非常感激,所以我不會跟任何人檢舉你們,哪怕你們謀劃的是一件後果這麼嚴重的事情。但是恕我直言,你們救了我的命,現在又要讓我去冒生命危險,這樣和沒救我又有什麼區別呢?你們的初衷是想讓芬恩區的人們都吃上飽飯,我承認這非常偉大,非常高尚,但是萬一你們失敗了,那些人們就連捱餓的機會都沒有了。我知道瓊斯幫現在過得很難,但是大家至少還都有一口氣在。我不想讓他們因為我的一句話變成一堆堆屍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迪倫·瓊斯早已沒有了最初的銳氣,他現在更像是在央求玉獅放他一條生路。
接下來的所有勸說都是徒勞的。玉獅的這次談判最後以失敗告終。
“我希望你們別怪老大。”在將要離開藍琴酒吧時,負責送他們出去的,迪倫·瓊斯的一位手下突然叫住了他們,這個人似乎也是昨天從那座大樓裡出來的人中的一個。“他也是有難言之隱的。”他說。
“……什麼難言之隱?”索尼婭壓低了聲音,想從對方那裡套出話來。
他的回答只是搖了搖頭。轉身消失在門後。
“怎麼會這樣呢……”索妮婭的聲音中有著失落和不甘。這份心情對其他人而言是完全共通的。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低下頭默默地走路,慢慢地消化這份情緒。
“……這個懦夫。”在走出了一小段距離後,克里斯蒂安小聲地罵了一句。
“別灰心,各位。”
在完全走出了瓊斯幫的勢力範圍後,特立尼達停住了。作為團隊的領袖,他現在有重振士氣的責任。
“至少我們平安地從那裡出來了,這就是最大的成功。而且我們也不是一無所獲——想想那個人說的,也許是我們對迪倫·瓊斯的瞭解還不夠。”
不知道其他人的心裡是否好受了一點。但至少所有人都抬起了頭來看著他。
“這樣吧,我們回據點休整一下,然後分頭行動。你們去調查一下有關瓊斯幫和迪倫·瓊斯的事情,看看他的難言之隱到底是什麼。剩下的人和我回去一趟。我忽然想到應該去和那幾個被關起來的巡邏隊員談談——我們到最後還是需要他們幫忙。”
“我反對。”克里斯蒂安依靠反對吸引來了所有的目光。
“——我不用休整,現在就能去調查。”
眾人都抿嘴一笑。
“我也馬上就能行動——只要不跟他一起。”
“我倆當然不能走一起,親愛的託比。任誰再怎麼有本事,打起架來也沒法同時保護我們兩個。”
託比瞪了克里斯蒂安一眼,克里斯蒂安則選擇視而不見。
“——我現在迫切需要一位拿著槍的年輕又漂亮,聰明又機靈的單身女士來保護我。”
楊安然愣了幾秒,然後從口袋裡取出槍遞給了索尼婭。
“給你,索尼婭姐姐,這樣就符合要求了。”
“討厭鬼!”索尼婭紅著臉把楊安然抱起了半米高。“我就要和楊安然妹妹一組。”
“沒辦法了,那看來只能接著按昨天的分組了。”
“別垂頭喪氣嘛,克里斯蒂安。伊果也一樣可靠呀,而且也是單身。”
這樣應該算扳回一城了吧,託比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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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立尼達一個人漫步在昏暗的街燈下。凌冽的晚風能讓他的頭腦保持清醒,他喜歡這樣一個人散步。
先說結果吧。他們只用了不一會兒就打聽到了迪倫·瓊斯那所謂的難言之隱是什麼。芬恩區那麼小,沒有多少秘密是能滴水不漏的。但他們可能高興得太早了。一個能讓黑幫頭目束手無策的問題,對於他們而言也許也不會那麼簡單——
簡而言之。迪倫·瓊斯有一個同胞的弟弟,早些年在瓊斯幫剛剛成立的時候,這個弟弟為了替哥哥出生入死,移植了從內城區走私來的晶片和義體,但這也讓他不幸患上了β型磁感病——這是絕症。內城區的情況他尚且不知道,但這種病在外城區沒有任何治療方法,據說只能花大價錢用格式化的方法延緩他的死亡。
如果自己死了,或是瓊斯幫失去目前的實力,那麼迪倫·瓊斯就沒辦法延續他弟弟的命。所謂的難言之隱或許就是這個。
但這個問題對於玉獅的成員來說也同樣無計可施。既然他們在物資上的問題需要瓊斯幫來解決,那麼瓊斯幫在物資上的問題他們就更加無能為力。
另一邊,與巡邏隊員的交涉也以徹底的失敗告終。對方徹底拒絕了特立尼達和克里斯蒂安關於最終計劃的提議。他們很清楚無論是瓊斯幫也好玉獅也好,都沒有殺死他們的勇氣。因此哪怕自己已經淪為階下囚,在談判時依舊寸步不讓。
玉獅前幾日一帆風順的計劃,在今天徹底擱淺。
特立尼達的腦海中也陷入了僵局。這也怪不得他。克服絕症——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代表著的是一段難以想象的艱苦而又漫長的路程。而他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學者,連站上跑道的資格都沒有。
他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迎面的寒風將他的嘆息又送了回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自己的身後有一個細微的腳步聲——似乎從剛才起就一直存在,只不過他直到現在才注意到。
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即使在他拐彎後也如影隨形。
特立尼達的神經緊繃了起來。——還是轉過去確認一下吧,他想。如果來者不善,以後背示人只會讓自己更加不利。
想到這裡,他鼓足勇氣,回過頭去一看——
是個矮個子,穿著明顯不合身的長長的風衣。搖搖晃晃地走在他後面。
他駐足看著對方,對方也同樣盯著他看,但沒有停下腳步。那個人就這樣搖搖晃晃地走到特立尼達的前面,然後又反過來回頭看著他——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移開,就像坦克的炮塔一樣。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眼看對方就要走遠,特立尼達這才想起來叫住了他。
“沒事啊,我只是碰巧路過。”仁端先生停了下來,撓了撓頭。
“原來是這樣嗎,抱歉,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的……”特立尼達有些哭笑不得。
“啊?是不是你自我意識太過剩了呀,這位先生?”仁端先生憤怒地上下甩動著袖子,用刻薄的語氣詰問道:“我只不過是剛好路過一下,你竟然就要覺得我是專程有事來找你?真是太下頭了……我問你,你這種人——是不是還老是會隱隱約約覺得身邊有女孩子暗戀你呀?”
特立尼達彷彿一下子被閃電擊中了一樣,他開始在回憶裡仔細搜尋起來。
“好像確實是這樣……”
“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時時刻刻都覺得什麼人都在圍繞著你轉……真是太令人作嘔了!”
“真是對不起……”特立尼達慚愧地撓了撓頭。“那……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問一問您這麼晚本來打算要一個人去哪裡嗎?街上不安全,也許我可以送送您?”
“哎呀,要去辦事呀!我最近很忙,本來這章我都不打算再露面的!結果忙中生亂,在這兒碰到你了……偏偏你又要說我是特意來找你的!真是氣死我啦!”仁端先生掏出懷錶看了一眼時間。“你又是要去哪裡呢,革命家先生?”
這個稱呼有些唐突。但特立尼達也沒有打算向他追問什麼。
“沒什麼。”特立尼達討好地笑著。“有些心事,出來散散步。”
“是嗎?你們是不是碰上什麼難題了?跟我說說,跟我說說。”仁端先生好像一下子來了興致,把身子湊了過去。
“可以嗎?您好像很忙的樣子。”
“說一下嘛,也不耽誤什麼時間。”
——要不要告訴他呢?特立尼達心想。這樣做也許要承擔不小的風險,但是現在好像確確實實已經一籌莫展了。而且,眼前的這個小孩似乎也已經把這邊的底細全都摸清了,既然如此,或許聽聽他有什麼建議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好吧,我相信您。”
一番思想鬥爭後,特立尼達苦笑著接受了他的提議。他用簡略且清楚的語言向仁端先生說明了此時此刻正擺在玉獅面前的幾大難題。對於一些比較危險的內容,他選擇用較為隱晦的方式來表達。
“懂了懂了。要我說你們好像確實沒辦法搞定這件事。”
仁端先生捻著下巴,認真地分析了片刻。
“把耳朵湊過來,我指點指點你。”
特立尼達聽話地蹲下身子,把耳朵湊到仁端先生的嘴邊。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呀。”他小聲說。
“我聽不太明白。”特立尼達苦笑。“您是喻理派的人嗎?我實在是聽不懂這些……”
“沒事,我知道你聽不懂,耳朵再湊過來。”
仁端先生這次把他的解決方案一五一十地悄聲對著特立尼達說了一遍,然後又掏出膠囊找了半天,翻出幾個方案裡要用到的東西。
“怎麼樣?”他搖了搖著手中的東西,就像一位誘惑人類跟他簽訂契約的魔鬼。
“您說得非常好。”這是特立尼達衷心的稱讚。“不過……您這麼費心幫我,是有什麼條件嗎?”
“唔姆……確實有。”仁端先生一拍手,像是現在才想起來似的。
“要是你們最後成功了呢,以後一定要記得時不時跟人歌頌一下我的功勞;要是你們最後失敗了呢,就把你們撿到的那個玩具給我——就是那個‘埃癸斯’。不過分吧?反正到時候你們也用不上了。”
特立尼達的心情又重新開始有些凝重。但只有一點點,因為他其實還是搞不太懂仁端先生的目的。
“這樣說來,似乎我們失敗了才會對您更有利一些?我有點好奇您為什麼這麼費心地幫我們。”
特立尼達說這話時確實沒有摻雜其他情感。只是好奇,單純地好奇。
似乎也完全理解對方的想法,仁端先生絲毫沒有介意。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耳朵再再再湊過來,我告訴你——”
他踮起腳尖。
“你們現在乾的,是再也沒有沒有第二次機會的事情,你懂我意思嗎?
萬一你們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上卡殼了,結果導致整個計劃都失敗了,那在你以後的人生裡要是回想起這件事,心裡肯定會滿是遺憾和後悔呀——‘當初要是怎麼怎麼樣就成功了……’,是吧?會這樣想吧?”
令人極其難以察覺的,他的語氣開始稍微地、有些許變得興奮起來。
“但是但是——!如果你們在所有事情上都一帆風順,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
天時、地利、人和……所有地方都做到了最好,就連幸運女神也無時無刻不在眷顧著你們……
——即便是這樣,到了最後也還是失敗了!明白嗎?在所有能做的地方已經做到了完美,最後卻還是失敗了……
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再過來親自品嚐你們的絕望……嘖嘖嘖……那可真真是比天底下最最好吃的東西還要好吃上一萬倍的絕頂美味呀!”
部分用語解釋:
喻理派:最早為民眾對22世紀中期,由七星公司代表人物“張夫子”帶頭髮起的經學復興運動支持者的稱呼。後逐漸演變為對一切古文使用者的統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