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還沒有認真工作嗎？

“除了彩禮和婚房，我希望你能為我們再準備一套小平米的房子。

一室一廳就行，方便我們到時候來照顧外孫。”

“至於彩禮麼，你先準備個六十六萬，辦完酒席多的退一半讓曉萌帶過門。”

“如果房子彩禮這些都沒問題，那你們的事兒，我們就同意了。”

南溪，將軍路榮澤小區。

已經三十六歲的宋宸，在準丈母孃家的沙發上抽著煙，看著女友的母親沒有說話。

朦朧的煙霧中，女友的臉也變得模糊起來。

宋宸和女友認識四年，正式確認關係也有兩年半了。

對方是一名音樂老師。

宋宸對她可謂是千依百順，捧在手裡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關係好的跟蜜裡調油似的。

可是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宋宸卻發現自己有點不認識自己的眼前人了。

面對她父母這一系列的無理要求，自己的女友卻沒有幫自己說哪怕一句話。

她就和兩人相處的大多數時候一樣。

坐在那裡，享受著歲月靜好，彷彿一切對她的好都是理所應當。

宋宸現在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背叛！

兩人多年的愛情長跑，原來在金錢面前一文不值？

曾經以為的準丈母孃還在喋喋不休，宋宸默默抽著煙，將目光移向了櫥窗外，神飛天外。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簡直一無是處。

從小到大，無數人告訴讓他要多讀書才能掙大錢、住豪宅，然後出人頭地。

可是等到遭受社會的毒打之後他才明白，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

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

而自己，頂天也就是個牛馬。

大學畢業意氣風發，自詡為人中龍鳳，一入職才發現自己啥也不是。

在學校學到的東西要麼沒用，要麼完全沒用。

社會這個染缸，需要的是人情世故，是背景人脈，而學歷，只不過是個敲門磚。

學不到極致，啥也不是。

辛苦奮鬥七年，剛熬成部門小主管，卻發現想提的愛車依然遙遙無期。

想要在京都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卻只是白日做夢。

70歲才能還完的房貸他不敢背。

回老家，周圍的親戚朋友都說他如何如何優秀，如何如何出息，他父母要如何享清福。

宋宸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父母笑的連臉上的褶子，都平白多增了幾條。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為了和女友結婚，宋宸早早和二老透露了想要在京都安家落戶的意思。

從那之後，二老的臉上笑容就再也沒那麼真過。

每次回家，他們眼神中全都是掩不住的擔憂和心疼。

他爹腦梗一隻手都半癱瘓了，還瞞著家裡人每天出去拉客、跑短途。

他的父母不僅沒享他宋宸的任何清福，反而還在為他們的寶貝兒子操碎了心。

但是此時，宋宸就連二老想要抱孫子的願望，他都實現不了。

女友家一張口就叫他準備大小兩套房子、首飾、彩禮66萬。

宋宸此時有一些存款，大概二十來萬。

為了結婚，他的父母能擠出個十來萬，疼他的奶奶也給他的新媳婦準備了萬把塊。

但是想要達成女友父母家提的條件，遠遠不夠。

彩禮都不夠。

買不起房結婚和勤奮工作，真的有直接關係嗎？

宋宸捫心自問，自己難道還不夠努力？

還沒有認真工作嗎？

為了談成公司專案，他陪酒陪到去醫院洗胃。

為了拿到專案獎金，他捲到護肝片拿來通宵加班當糖吃。

為了圖房租便宜，他像念高中一樣六點起床，就為了趕兩個小時才能到站的地鐵。

自己賺到的錢，除了吃喝拉撒，全都在銀行卡里啊。

可是為什麼，就連最基本、最樸素有個家的願望，他都實現不了呢？

不是所有人都說只要好好讀書，就能賺大錢、住豪宅嗎？

不是所有人都認同只要好好學習，就能出人頭地的嗎？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幾十萬塊都不算大錢了啊？

原來，只要結個婚，就能掏空祖孫三代人的全部積蓄……

一個房子，就能壓垮自己一輩子……

“宋宸，你聽阿姨說，京都的三室兩廳對你來說負擔確實是重了些。”

“嗯。”

“那阿姨就把要求就降一降，京都那套一室一廳的房子，等你多會寬裕了，再給阿姨準備。”

“當然，要在你小舅子小斌結婚前準備出來。”

宋宸將菸頭杵在了菸灰缸裡：

“阿姨，今天，你就當我沒有來過。”

女人和藹可親的姨母笑有些僵了，疑惑道：“你這是？”

“沒什麼，就是覺得我和曉萌這樣結婚了，也沒有幸福可言。

我不能將自己幾年來的努力，還有家裡父母半輩子養老的積蓄，賭在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上面。

還有，我是個人，不是什麼許願機，打擾了。”

坐在女人身邊的王曉萌懵了，呆呆的看著起身離開的宋宸。

見女兒受委屈，女人指著宋宸的鼻子尖聲道：

“宋宸你是不是男人？”

“結個婚連房子和彩禮錢都不想出？”

“我今天就話放這兒，房子和彩禮拿不出來，你別想再踏進我們家一步！”

宋宸充耳不聞，自顧自的拿起外套向外面走去。

夜晚的街道依然喧囂。

他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直到他看到停在夜店旁邊的瑪莎拉蒂MC20。

他情不自禁的撫摸著其冰川皓白的車身，瞳孔中是掩不住的豔羨。

他打了十來年的工，吃得了苦中苦，到頭是幫老闆換路虎。

跑車對他來說，司空見慣，但卻咫尺天涯。

就像他剛剛失去的愛情，於他而言不過是井中月鏡中花，一碰就碎。

對於王曉萌和她的父母，宋宸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憤怒。

從現在的社會風氣來看，他甚至覺得女方提出的要求還很合理。

大家都已經三十多了，都已經看清了生活的真相，物質一點真沒什麼。

向錢看齊。

現實一點不丟人。

他只是有些不解，自己到底錯在了哪一步？

好好學習考上了不錯的本科大學，專業也是老師幫忙挑選的熱門專業。

畢業季校招直接工作幹到現在，為什麼自己還是像個牛馬一樣活著？

租房住在京都的老破小，有一份一眼能夠望到頭、隨時可能被裁員的工作。

做副業買課、跟風試著炒股被割韭菜，這就是他三十多年人生的全部。

宋宸家裡的二老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但是宋宸自己的經歷告訴他：

只要肯吃苦，那麼就有無數的苦繼續給他吃。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自己……

唉～

他甩甩頭，打消了不切實際的想法。

“嗡嗡～”

震動聲傳來，他拿出手機，是王曉萌發來的。

編輯的內容很多，大意是她知道自己壓力很大，這些結婚條件只不過是實驗宋宸到底愛不愛她。

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對她好吧啦吧啦，對於之前的她父母提出的條件，資訊裡隻字未提。

隨手將手機關機，宋宸什麼心情都沒了。

對於這段感情，他徹底不再抱有幻想。

毀滅吧，中個彩票都娶不起的三十歲老阿姨，愛誰娶誰娶去吧！

二十多萬留在手裡，當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想想其實也挺好。

嗯？

這個聲浪，是剛剛瑪莎拉蒂MC20？

百公里加速用不了四秒鐘吧？

這車主會不會開車，怎麼朝著人就來了？

嘭——！

轟鳴過後，是無盡的黑暗。

滴————！

宋宸的意識經過漫長的模糊之後，終於再次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第一個物件就有些包漿的紅漆木質桌面，兩個餐盤上面還有些許殘羹剩飯。

他有些懵，這是……？

抬眼掃視周圍環境，是記憶中熟悉的古早飯店的裝修風格，滿滿的童年回憶。

這是王二大爺的蒼蠅店？

牆壁上鏡子中倒映出青澀少年，宋宸難以置信的摸摸自己的俊臉，喃喃道：

“我……重生了？！”

“宋宸，你個兔崽子還不趕快把餐桌收拾了？

沒看你李叔等著吃飯呢？毛毛糙糙！”

充滿精氣神的年輕版王二大爺，從帶著油跡的白色布簾中探出頭來，大聲對著他呼喝著。

宋宸下意識將桌子收拾乾淨，端著盤子回到了後廚。

看著鬍子刮的乾乾淨淨的王二大爺，哦，現在應該叫王叔了。

在砧板前揮汗如雨。

宋宸坐在小板凳上，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原本給王叔打下手賺幸苦費的宋宸，公然開始摸魚。

身為資深打工人，他太懂打工人應該具備的自我修養了。

在工作中，別想著吃苦，要努力尋找舒適圈。

吃最少的苦辦完事，才算你的本事。

努力工作獲得的那叫報酬，是應得的，透過摸魚得來的錢，才是真的從老闆那裡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