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州。
楓城。
十里桂花飄,花香,酒香,人更香。
黑夜降臨,燈紅酒綠。深巷處,行人匆匆,腳步匆匆。
藏青色酒館的簾布猛地掀開,從裡走出數十位光膀子大漢,濃眉大眼,面帶疤痕,各個粗厚的脖子上,還殘留著唇紅的香印。
“站住!你們還沒付銀兩!”
十幾個大漢剛踏出酒館門,後面便有兩位酒館下人衝出,二人刀劍橫於胸前,雙腿微抖。
數十大漢轉過頭,見二人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不禁捧腹大笑。
這兩個兔崽子,弱不禁風,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不對了,竟然還也敢上來討債,真是嫌命長。
站在最後的大漢臉色潮紅,酒氣衝街,怒道:“混賬!你二人可知,大爺我可是狼牙幫的人!本大爺玩姑娘,是姑娘們的榮幸。”
兩名下人面露厭惡之色,心卻砰砰跳,強裝鎮定,左一步,右一退,裝模作樣,手中的長刀凌亂地舞動,銀光晃眼。
偏胖的那人名張純,對著另一夥伴道:“馬蓉,讓我來宰了他們,我活著的時候,打架就沒輸過。”
“純哥……”
話音未落,只見張純鼓足勇氣,一步踏出。
馬蓉羨慕道:“長大了,厲害了。純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硬朗了,看來酒館打手第一人,非他莫屬了。”
“錚”一聲,張純被剛剛出聲的大漢一拳轟在刀面,虎口生疼,長刀脫手,砸向街道兩旁的牆壁。狗趴式上牆,兩腿一伸,張純就這樣一命嗚呼,臨死前雙目圓睜,那眼神,好像在說:“小馬哥,你倒是上呀!”
馬蓉欲哭無淚,心中萬馬奔騰,咒罵道:“張純,你這狗日的,你不是說你活著時候沒輸過嗎!我去你大爺,你好歹撐一撐,等酒館上頭來人支援再死,你死了,我拿什麼演?”
他回頭張望,遲遲不見酒館有人衝出,這次怎麼拖這麼久,以往他跟張純都是躲在最後衝出來撿漏,這一次,裝逼過了頭。
“你小子活著的時候,是不是也沒輸過?”一拳打死張純的大漢咧嘴一笑,吐出一口酒氣,嘲諷道。
馬奎回過頭,看著那張佈滿殺氣的臉,神魂盡碎。他跟張純是同一天入的酒館,入酒館第一天,大老闆就告訴他們,‘飯管飽,命管長,在楓城,沒有人敢惹酒館’。
這尼瑪,不是說好出來裝一裝就回來嗎,咋還把命給搭上了。
“他尿了,尿了。”後方的一人看到馬蓉褲子變得溼透,大笑指了指。
“……”
“慫貨,慫貨。”
數十大漢笑得人仰馬翻,似乎比摸白嫩嫩的姑娘還要高興。
叮,叮,叮。
一陣風起,街道兩旁的房簷懸掛著一排風鈴,風吹起風鈴,揚起一陣清脆的聲響,空靈,寂靜。
天空中,忽然一陣黑雲飄過,遮住了一輪明月。
“下雨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他奶奶的,奇了怪了,楓城一年都下不了一次雨,如今就讓大爺我趕上了,掃興。”
數十大漢紛紛不滿,正想快步離開,至於馬蓉這個廢材,也沒人在乎。
“等等,你們真的不怕嗎?”馬蓉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想起大老闆告訴他的那個名字,無的放矢,不是大老闆的風格。
“什麼!你小子腦子壞了吧?楓城屬狼牙幫說了算!”出手的大漢勃然大怒,原本已轉身踏出的半個身子,又是挪了回來。
眼神冷漠,長刀抽出,刀刃在地上拖過,聲音越來越響,大漢的腳步愈來愈快。
一眨眼功夫,大漢就已經衝到了馬蓉面前,長刀已經架在了馬蓉脖子上。“小子,酒館生意歸誰管?只要你說錯一個字,我就劈了你。”
風有些大,
長刀生涼。
馬蓉抬起頭,看向三丈外的高牆,有些出神,脖子上的刺痛感,也沒能喚醒他。
……
一字一頓,他淡淡吐出。
聽!聽雨!
聽雨樓!
“什麼!”大漢虎軀一震,踉蹌一聲,長刀落地。
寒風呼嘯,
雨勢漸急。
百越有一樓,倚樓聽風雨。
空氣在那一刻凝固,雨瀟瀟落,寒光一現,夢不再醒。
一劍過,
天地遠。
前排的數十大漢,應聲而倒。他們手中的劍,連鞘都未曾出。
馬蓉面前的大漢,冷汗如雨,他不敢回頭,他聽到了,那一聲聲倒地聲,連哀嚎聲都沒有。
雨,透心涼。
他努力地剋制心中恐懼,想要回頭,只是,他再也不能再回頭。
馬蓉面色慘白,跪倒在地。方才,他只看到高牆上,突然出現一黑影,身長七尺,頭披斗笠,壓根沒看清他怎麼出劍。
聽聲音,雨跟狼牙幫眾人的人頭,是同時落地的。此時,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大老闆沒騙我。
大老闆說:聽雨樓不出,誰與爭鋒。
天明。
楓城,十字街頭。
“血流成河,屍體發臭。”
八仙桌前,四五個普通男子,趴著頭,好奇地聽著老朽的報道。
“客官,來了,人肉叉燒包,要不要再搭配一壺深夜的豆漿。”小二快步上前,吆喝道,順勢放下手中的包子。
“嘔!”幾名男子紛紛作嘔,人肉叉燒包,還深夜的豆漿,這是家黑店嗎,聽起來,楓城怎麼沒有一家店是幹正經生意的。
“不必了,謝過。”老朽對著小二點點頭,轉過臉,“哼,就這點本事,丟人。如今這世道,你還指望在楓城有做正當買賣可做,你怎麼不上九天捉鱉!”
一麻花臉男子,面帶激動之色,躍躍欲言,“高老,你剛才說狼牙幫血流成河,一夜滅幫?”
高老冷哼一聲,“廢話,你當我是吃素的!”
麻花臉男子有意地瞄了一眼擺放在面前的叉燒包,嘿嘿一笑,“狼牙幫是楓城最大的勢力,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高老心中一寒,縮了縮身子,左右扭頭,掃視了街頭一圈,看到無異,垂首道:“聽雨樓。”
“聽雨樓!”
麻花臉男子大叫一聲。
“你不要命了!”高老連忙捂住麻花臉男子的嘴。
楓城原霸主狼牙幫雖霸道殘忍,但是也遠不及這聽雨樓的呀。說錯了話,別說在場的人,就連楓城,都只有一個下場,那便是雞犬不寧。
聽雨樓。
可是號稱上能讓黃河倒灌,山川移位;下能庇佑神仙,讓娃止哭。
麻花臉男子驚出一身冷汗,點了點頭,高老才鬆開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總之,楓城,要變天了。”
啪一聲,小二在桌上放下一硃紅酒壺,一字未言。
高老疑惑道:“小二,我們沒叫酒,這酒老貴呢,我們付不起這錢。”
小二背對著道:“送的,不要錢。”
“哦?”高老一愣。
倒是麻花男子恢復了幾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好東西。”
這時,又見小二回店鋪,從灶臺下取出一塊金色招牌,準備將原本寫著“楓城棗餐”的招牌給換了。
“神神叨叨,生意做得好好的,換什麼招牌。如今的人,就是浮躁,動不動就改個非主流名字,難登大雅之堂。”高老指指點點,回過頭,瞧見一張張綠油油的臉。“幹什麼!”
麻花臉男子剛捧起酒壺,想看看度數,產地,結果,就看到了上面刻的字,登時臉色變得鐵青,嘴唇發紫。
“眼冒綠光,是被人綠了嗎?還是見鬼了?這酒壺上寫了什麼,讓你嚇破了膽,給我,我倒要看看寫了什麼!”高老怒斥道。
“啊”一聲,麻花男子又是一聲大叫,起身快步逃離,一路上跌跌撞撞,把店裡的桌椅撞得東倒西歪。
其餘幾人,在見到麻花男子臉色後,亦是看清了上面寫的字,緊隨其後,倉惶而逃。
“啪”。
酒壺落地,高老一個手抖,摔破了酒壺,他看清了上面寫的字,刻著一個“雨”。
地上,碎裂的酒紅色液體流出,散發出一股血腥味。
這是?
血?誰的?深夜的血?
狼牙幫!
高老渾身發抖,猛得抬頭,看清了小二剛掛好的金色招牌。
木匾上,寫的還是“楓城棗餐”。只不過,右下角多了一個圓圈,圓圈裡還藏著一個白底紅字。
“雨”!
楓城,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