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

雜亂且急促的馬蹄聲,迴盪在這廣袤的草原大地,湛藍的天際散佈著白雲,不時有鳥雀飛掠而過。

而在一處地勢較高處,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連營矗立,分佈在各處的旌旗隨風飄動,一隊隊騎卒遊弋在外圍。

肅殺之氣瀰漫此間。

征伐漠南明軍大營。

中軍帥帳。

“督堂,據後方來報,後軍各部順利渡過遼河,新民、巨流河、遼浜塔等處軍需轉運皆籌建起來。”

“按後軍各部現有行軍速度,最遲後日即可抵達中軍現駐所在,督堂,我軍是繼續行軍?還是?”

“第八、第九軍先鋒騎兵都到何處了?”

“據傳回的軍情,第八軍先鋒已行至懿州站一帶,而第九軍先鋒則行至秀水河北一帶,而我中軍所派先鋒則至洪州戰一帶……”

穿戴山文甲的洪承疇,目光如炬的盯著眼前輿圖,聚在左右的一眾將校及參謀,講述著今下所獲悉的種種軍情。

漠南的仗,大明開始介入了。

遼東督撫聯名所呈奏疏,八百里加急尚不知是否送達京城之際,自關內八百里加急的軍令就急遞而來。

正是這封加急軍令,叫洪承疇、傅宗龍等一眾在遼文武皆知中樞意志,針對建虜在漠南所起風波,大明必須堅決的打,斷不能叫建虜陰謀得逞,更不能讓虎墩兔憨率部西遷宣大塞外。

也正是如此,叫洪承疇更堅定所想。

鑑於此等態勢,作為遼東總督的洪承疇,決意率部離開瀋陽,趕赴前線負責統戰指揮,畢竟草原情況複雜,前線戰情稍縱即逝,待在瀋陽遠距離指揮,根本就無法確保戰局朝有利於己部的方向傾斜。

跟熊廷弼搭臺子那些年,洪承疇可不是隻管民政,也跟著熊廷弼學到了不少。

熊廷弼之所以被叫做熊蠻子,那是狠的時候比誰都要狠,但穩起來更是沒的說,也恰是這種脾性,叫不少異族恨得牙癢癢。

“不對勁兒啊。”

在道道注視下,洪承疇的目光落在一處,眉頭微蹙道,可這一說,卻引起不少人的警覺與疑惑。

“督堂,哪裡不對?”

崔儒秀上前詢問道。

“沒,沒什麼。”

洪承疇擺擺手道,隨即走上前,指著眼前輿圖道:“就今下掌握的情況來看,黃臺吉所統建虜精銳,在察哈爾、科爾沁僻壤之地頻頻出手,但直到現在,虎墩兔憨都沒有表明決心要打,這足以看出他還在猶豫。”

本生疑的眾人,見自家督堂聊起前線戰況,儘管不少還帶有疑惑,可一個個都收斂心神,盯著眼前的輿圖。

“這還是先前一戰,把虎墩兔憨給打怕了。”

一名參謀皺眉道:“照這樣的趨勢來看,若虎墩兔憨依舊這樣,即便他不率部西遷躲避建虜兵鋒,可所屬其部的奈曼、敖漢等部,只怕會在此戰中選擇觀望,甚至是迫於建虜威懾調轉方向。”

“這的確是要考慮的。”

邢慎言聽到這裡,緊皺眉頭道:“今下漠南這一帶的局勢,被建虜如此攪和下,可謂是異常混亂的。”

“科爾沁、內喀爾喀、察哈爾、喀喇沁幾部之間,這動盪是持續加大的,甚至在這前後還出現不少頗為怪異的衝突。”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於我軍而言,即便此前與內喀爾喀等部有貿易往來,但在今下這等形勢,我軍還是不能貿然行動。”

洪承疇緊盯著眼前輿圖,聽著邢慎言一行所講,但卻沒有再說什麼,沒有誰知道此刻的洪承疇究竟在想什麼。

為了有效介入漠南這一戰,第八、第九軍能機動的精銳悉數抽調,今下圍繞遼東邊防這一帶,的確也有足夠的兵力駐紮,但是卻僅限於邊防安穩,如果前線遲遲沒有戰果,一旦在這期間,敢有規模不小的敵軍來襲,或許憑藉邊防體系能夠抵禦住,但是這樣一來麾下損失只怕也是不小。

“督堂,依著當前的形式來看,內喀爾喀等部僕從軍,是否還繼續徵調?”崔儒秀有些擔憂,看向沉默不言的洪承疇道。

“漠南一帶的形勢,卑下總覺得有些太怪異了,第八、第九軍的先鋒騎兵,即便是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尋到建虜主力。”

“儘管是遇到幾股建虜隊伍,但無一例外都是蒙古八旗,關鍵是規模還不大,這黃臺吉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跟黃臺吉交手久了,在遼的這幫在軍群體,不少都對此人抱有極強的警惕,無他,此人跟努爾哈赤很不同。

努爾哈赤在一些方面,是能透過一些行為預判出來的,打起仗來是大開大合,往往喜歡出其不意下,集中麾下精銳展開大戰,以此來縮短戰爭週期,畢竟跟大明拼家底,建虜的底子還是太薄了。

努爾哈赤還活著的時候,打的很多仗都是這樣。

最典型的一戰,莫過於薩爾滸之戰。

而黃臺吉就不一樣了,雖說也有幾分努爾哈赤的風格在,但是吧,此人打起仗來的風格卻很怪異。

常叫人琢磨不透。

“報!!”

在道道注視下,洪承疇依舊不言之際,帥帳外卻響起一道喝喊,“京城八百里加急!”

一句話,叫洪承疇轉過身去。

就見一名騎卒,神情憔悴的跑進帳內,取下了封存完好的軍令,洪承疇快步朝其走來,直接就拆開。

帳內眾人見到此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流露出各異神色,但是卻沒有一人走上前。

隨著時間的推移,由兵部主導的驛傳改制,使得大明驛傳體系得到極大改善,特別是在北方諸省,不止完善了驛傳體系,增設或裁撤一批驛站,關鍵是還明確了各級樞紐,增加海路急遞轉運……這一系列的調整與完善,使得大明驛傳效率大大增加。

關鍵是憑藉著郵票等措施,使得驛傳體系能夠完成兜底,甚至每年還能用一部分結餘,這跟先前的驛傳形成鮮明對比。

“哈哈!!本督就知道!!”

而在道道注視下,洪承疇突然大笑起來,“本督就知道熊蠻子肯定坐不住,會參與到這場大戰之中的,哈哈,好啊,這樣一來的話,我軍的壓力就減輕不少啊,哈哈!!”

這……

聽到這話的眾人,無不流露出疑惑的表情,隨即眾人看向了洪承疇。“督堂,是出什麼事了嗎?”

崔儒秀看了眼左右,上前道。

“是好事。”

洪承疇轉身走到一處,伸手指向輿圖,“熊樞輔奉旨離京,急赴承德一帶,參與到這場漠南風波了。”

“這次隨熊樞輔赴承德的,不至於天子親軍,還有第一至第六軍抽調的精銳,這等於咱們不是孤軍奮戰。”

“如此以來的話,針對於漠南前沿發生的種種,我軍就無需過多考慮虎墩兔憨所部,哪怕我軍打的再搶眼,以至於嚇破虎墩兔憨的膽,導致其決意西遷,那我等也無需分兵去遊襲阻擊了。”

一言激起千層浪。

崔儒秀、邢慎言一行無不激動起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壓力真的是減輕了太多,畢竟先前按他們所想,既要尋找戰機,積極與建虜主力展開交戰,又要兼顧到虎墩兔憨,確保其部不會西遷。

如果在這一戰中,即便重創了建虜主力,但卻沒有阻止虎墩兔憨西遷的話,這一戰就不算勝利。

畢竟虎墩兔憨所部兵力還是很可觀的。

或許在漠南這一帶不算什麼,可到了情況複雜的西北邊陲,那就不一樣了,塞外一旦有變的話,那西北勢必會出現變動。

可問題是今下的西北,是斷然不能有任何狀況的。

“沒想到啊,本督也有機會與熊樞輔一起作戰了。”

在眾人激動之際,洪承疇卻心生唏噓道:“先前是沒有這樣的機會,現在有此機會,這一戰就必須要打好才行。”

其實在洪承疇的心底,一直想跟熊廷弼一起並肩作戰,如果能夠將建虜徹底擊敗,那帶來的影響是不一樣的。

但是吧。

二人的職責不一樣,所以這一心願無法實現。

可今下有此機會了,那洪承疇肯定會把握好。

“從即日起,涉及虎墩兔憨所部,我軍僅是警惕即可。”迎著道道注視下,洪承疇轉過身來,語氣鏗鏘道。

“至於所部是否會受我軍影響,或受建虜影響,導致出現逃竄的跡象,那都跟我軍沒有關係了。”

“有熊樞輔在承德坐鎮,本督就能篤定一點,熊樞輔肯定不會在承德坐視不管的,說不定這個時候啊,承德方面就已經派出大軍出戰了。”

“哈哈!!”

帳內響起道道笑聲。

別看熊廷弼現在離開遼東了,但是其脾性怎樣,今下在總督府的不少人,至今還是記憶猶新的。

熊廷弼要是發起狠來,那是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兒,但偏偏是這股子狠勁兒,往往能達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督堂的意思,從即日起,我軍就開始積極找尋建虜主力?”崔儒秀收斂笑意,看向洪承疇道。

“是也不是。”

洪承疇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冷笑,“既然黃臺吉玩起這一套,那本督就陪他們好好玩玩,對內喀爾喀等部的徵調,要儘快促成。”

“屆時叫各部首領來見本督,本督要跟他們談一樁大買賣。”

“督堂的意思,是叫這些奴僕軍當先鋒?”

邢慎言猜到了什麼,雙眸微張道;“哪怕這些奴僕軍不是建虜主力的對手,但只要他們被建虜獵殺,那就等於暴露了蹤跡。”

“沒錯。”

洪承疇冷冷道:“天下熙熙皆因利來,天下攘攘皆因利往,對於蒙韃也好,建虜也罷,那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主。”

“既然是這樣,那就先叫他們咬起來。”

“虎墩兔憨不是懼怕建虜嗎?好啊,那我軍就取代他在漠南的作用,叫漠南各部全都參與到這一戰中。”

“黃臺吉不是想攪亂漠南局勢,以此想趁亂牟利嗎?好啊,那本督也遂了他的心願,本督倒是要瞧瞧,這些異族都有多少斤兩!!”

這是瞄準建虜主力打了啊。

帳內眾人聽到這裡,立時就揣摩到洪承疇何意了。

說起來,熊廷弼、洪承疇雖都領過遼東總督一職,但是二人的處事風格完全不一樣。

“即刻派人,向瀋陽八百里加急。”

在眾人思量之際,洪承疇伸手道:“將熊樞輔奉旨離京,急赴承德的訊息,還有我軍在漠南一線的種種,悉數傳遞到遼東總督府,而後叫留守的,以遼東總督府的名義,向黑吉兩都司八百里加急傳遞。”

“既然是要打仗,那就都參與其中才行,在過去,毛文龍、劉興祚他們可沒少壓著麾下的將士,現在好了,都出來吃肉了,這不能把黑吉兩都司給落下啊。”

“督堂,這是不是太急了些?”

崔儒秀聽後,有些擔憂道:“畢竟我軍到現在,可還沒有找尋到建虜主力,萬一……”

“沒有這個萬一。”

洪承疇擺手打斷道:“你們不會真的以外,毛文龍、劉興祚他們是什麼酒囊飯袋吧?告訴你們,只怕這個時候啊,黑吉兩都司這邊勢必也有所行動了,只是他們距離中樞太遠了,距離瀋陽也太遠了,所以對於全域性瞭解的不多。”

“現在,本督就是要叫他們知道,整個漠南到底是怎樣的情況,這一戰不管怎樣,必須要把建虜打趴下才行,把黃臺吉的囂張氣焰打下來,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能叫黃臺吉伏誅!!”

領軍前出的這段時日,隨著瞭解的軍情增多,洪承疇對於黃臺吉這個人是愈發警惕與忌憚了。

這就像是一頭狼,在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前,會忍耐住,壓制住心底的慾望,一旦有機會出現,那他會毫不猶豫的不知從何處撲上來撕咬。

這樣的一個人,對於遼東太危險了,如果能把此人除掉,哪怕是建虜主力仍保有一部分實力,可這對於洪承疇來講,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畢竟黃臺吉是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