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看好啦！”
溫馨的客廳裡，小女孩坐在墊子上，奶聲奶氣地叫道。
她圓乎乎的小臉蛋又靈又嫩，長長的翹睫下，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天真爛漫。
小女孩的身後，一對青年夫婦席地而坐，滿眼都是寵溺。
白色的小貓蹲坐在一旁，清澈的大眼睛一藍一綠，看著主人一家三口，饒有興趣。
“夏老師，請開始吧。”
女孩的爸爸做作地用播音腔說道，逗得女孩的媽媽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一噠噠，二噠噠！”
小女孩有模有樣地喊起了口號，挺直腰板，跟著嘴裡的節拍，做起了舞蹈動作。
後面的父母有樣學樣，也一本正經地跟做。
“三噠噠，四噠噠……哎呀！”
小女孩將身體左轉右轉，突然一下沒坐穩，一個搖晃。
爸爸也學著女孩的樣子，誇張地搖晃了一下，一旁的媽媽見了，也笑著跟做。
“這個是錯的，這個不用學！”
女孩撅著小嘴，回頭拍打著爸爸。
沒想到爸爸使壞地回頭，又學著她的動作拍打起來。
“哎呀！這個也不是！這個也不用學！”
女孩有些急了，從墊子上站了起來，叉著小腰，賭氣地一跺腳。
爸爸趕緊把女兒抱了過來，擁在懷裡。
“夏老師，我錯啦，原諒我好不好呀？”
“不好！”
“那要怎麼才好呀？”
“壞學生，要懲罰！”
“好好好，夏老師要怎麼罰？”
“嗯……罰這個！”
女孩調皮地撓起了爸爸的腋窩，父女抱在一起，咯咯直笑。
“煦煦，你在幹什麼？”
媽媽站在旁邊，一臉嚴肅地問道。
“我和爸爸在玩……”
小女孩一邊回答，一邊從懷裡抬頭，天真的臉變成了夏煦現在的模樣。
夏煦看向此刻抱著自己的人，以為會再次看見爸爸溫暖的笑臉。
但是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根本沒有五官的臉：光滑的面板蒙在頭上，詭異地湧動著。
“啊！”
夏煦失聲尖叫，掙脫了無臉男人的懷抱，朝媽媽的方向撲去，一把緊緊抱住。
可是手指觸碰到的並不是媽媽溫暖的面板，而是光滑冰冷的鞋面。
原來她抱住的只是一雙懸空的腳。
夏煦害怕地抬頭，只見是一張青紫發紺的臉，脖子上一根電纜深深地嵌進肉裡，血紅的雙眼直往上翻。
一股惡寒和恐懼湧上夏煦心頭，後背開始止不住地直冒冷汗。
夏煦感覺手裡流過一陣淋漓溫熱的暖流，順著媽媽的長裙淌下，滴滴答答，流到地板上積成了一灘。
夏煦被驚得骨寒毛豎，爬跪在地，倉皇地往外挪動。
房間的一切突然開始劇烈地震動，夏煦艱難地前進，顛簸的地面讓她舉步維艱。
夏煦掙扎著，好不容易拽住櫃子的一角，站了起來，手裡卻憑空多了一封信。
身邊的物品和傢俱全部騰空升起，四周的牆壁也開始崩塌瓦解。
站在飛舞的灰礫之中，夏煦淚流滿面，她展開手上的信箋，上面滿書娟秀的字型。
母親柔軟的聲音在心中響起，娓娓念出信上的內容：
親愛的煦煦，對不起。
今天是爸爸失蹤的第365天，媽媽堅持不下去了。
這一年來的每一天，都充滿了擔憂、憤怒、恐懼和焦慮困擾，我在無數個夜晚，都想著一了百了。但是每每到了清晨，又看到你甜蜜的笑臉，媽媽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就開始變得酸楚，對你媽媽有萬分不捨，更有萬千期盼。
於是我開始無數次幻想，將來的煦煦，會是什麼樣子呢？
煦煦穿校服的樣子，煦煦穿學士服的樣子，煦煦穿婚紗的樣子，媽媽都很想看。
因此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只要有你，我仍要拼盡全力。
因此我每天早上為你備好早餐，上午餐廳上班，晚上去小酒館收銀，深夜還能抽兩個小時兼職送貨員。一切辛勞和枯燥，都因為你變得有信心，有意義，有溫度。
想著你會健康快樂地長大，擁有自己的人生，媽媽真的很期待，這種期待是我如今唯一的快樂。我以為只要咬牙堅持，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直到那些人出現。
一開始是一堆五大三粗的男人來家裡喝茶，後來是在門上潑油漆寫大字，再後來他們給我寄來你上學路上被跟蹤偷拍的照片。照片背面的那幾行字讓我覺得害怕極了，我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昨天你出門上學以後，他們又來家裡了。我求他們再寬限一段時間，我兼職的薪水就快到賬了。沒想到他們答應了，我很感激，很周到地招待了他們，等他們吃飽喝足又盡了興我才送他們出門。走的時候，他們很心滿意足，說過幾天再來拜訪。
但是煦煦，媽媽覺得一拖再拖，不是辦法。
爸爸欠他們的錢太多了，是我們永遠，永永遠遠都還不起的數字。
在昨天之前，我有想過帶你一起搬家，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打工，重新生活。
現在看來，我應該早一點做這件事。
對不起煦煦，媽媽真的太難受了。
對不起煦煦，你穿校服的樣子，穿學士服的樣子，還有穿婚紗的樣子，媽媽都看不見了。
媽媽希望你不要覺得遺憾、難過和害怕。
因為媽媽走了，爸爸的債，就和你沒有關係了。我走了，催債的男人，也和我沒有關係了。
每個人都會出生一次，也要死亡一回，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是我希望我能決定自己的死亡。
請你原諒媽媽自私的決定，如果你因此恨媽媽，就請你努力地活下去，努力地念書，努力地過出精彩的人生。然後以此來反駁媽媽，告訴我死亡是最糟糕的選擇，告訴我是我錯了。
永遠愛你，永永遠遠愛你的媽媽，夏添絕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