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董衍坤看了看時辰,決定準備出發前往萬寶匯。
正當他欲前往鍛造坊尋蘇澈時,卻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急匆匆來到書房外。
“父親,小弟他真的沒事?不是說有訊息了嗎,怎麼這時還不見他回到府上?”
董耀神色略有擔憂,他也是剛剛才得到大長老的傳訊從城外趕回。
“你且安心,告訴你也無妨——如果訊息無誤的話,月兒被東南渡口那個老瘋子收為弟子了,如今正是被他帶到了海上試煉。”
董耀聞言微愣,驚訝過後,皺著眉說道:
“我原先在武道上領悟淺薄時,一直以為,那個老前輩確實是個不諳修行的瘋老頭。可這次回來我再次見到他時,我第一次從他身上察覺到了隱晦的武道意境,雖然他不曾顯露出修為,但我大抵能猜到,這位老前輩應是修為高深的用刀高手。”
董衍坤聽罷,雖然訝異於自己這個長子能察覺出這一點,但更多的還是高興與欣慰。
如果那個老瘋子恰巧是他猜測的那幾位用刀前輩的其中一位,那自己的小兒子定是撞上了一樁天大機緣,絲毫不亞於已然是懸刀谷谷主親傳的董耀。
“對了,父親。我在回來的路上經過了客房,其中一間隱隱顯露出不尋常的氣息,孩兒恐有古怪,沒有擅自前往,還請父親一同前去檢視。”
“這個不必……嗯?!”
老家主聞言面色猛地一變。
糟了!那少年郎可還在客房休息!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他可沒法兒向蘇大家交代!
“走!”
這般想著,他連忙真氣加身,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客房,董耀見狀也緊跟其後。
不一會兒,老家主看著眼前透著古怪的客房,臉色難看,因為這正是先前那少年睡下的那間。
“去,快去鍛造坊把蘇大家找來。”
董耀在一旁同樣面色凝重,聞言頷首應下,身形很快消失不見。
方才他們已經試過了許多方法,居然都無法將這房門開啟。
老家主虎目含煞,冷冷地掃視著跪在面前的幾位下人,拎起其中一個面如白紙的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問道:
“剛才是你負責送這位客人入屋的吧?這是怎麼回事兒?”
“家主老爺,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方才明明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也沒有人來過,小的是從頭到尾都沒打過岔的呀!家主老爺明鑑!”
“老夫怎知你所言是否屬實?”
聞言,那男子本就煞白的臉色此時更是添灰,連忙將乞求的目光投向與他一同負責這片客房的其他幾人。
其中兩人見到他的目光連忙避開,唯恐惹禍上身。就在那依舊被拎在空中的男子即將絕望時,剩下的那名女子突然小心翼翼開口道:
“家主老爺,邱大哥應是沒有說謊的,奴婢兩次前來送瓜果時都見到邱大哥在位巡守,而且……大公子方才路過時,還與邱大哥交談來著。”
就在這時,董耀帶著蘇澈來到了院中。
蘇澈雖不至於失去方寸,但也是面色微沉,他沒有理會正在盤查過失的老家主,第一時間來到了那間房門前。他知道只是尋常手段應是打不開門的,不然這些人也不會在這兒白白浪費那麼多時間,略一思索後,他慢慢將手按在門上。
董衍坤見狀,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出言勸阻,也顧不上是否會產生誤會了,一個閃身來到蘇澈身邊,伸手攔住蘇澈的手。
蘇澈一怔,隨後皺眉說道:
“董老家主,這是何意?”
老家主苦笑道:
“蘇大家,先莫要衝動,找出原因再說,不明緣由就破門,唯恐有失啊!”
沒辦法,這畢竟是他的地盤,雖說出了這檔事,他肯定要為此負責,但他也怕蘇澈救子心切,最後反而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這樣誤會可就大了,可以說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蘇澈聞言眉頭微松。
原來老家主是怕他衝動行事,反而出現意外。
“多謝老家主提醒,但蘇某如此行事自有道理。”
老家主見沒有勸住,也沒有繼續堅持,而是退到一旁,皺眉思索著補救措施。
傳聞中蘇鐵匠當年行走江湖,鍛造之技神乎其神,己身卻不通武道,但他似乎有自己的隱秘組織,交友甚廣,雖如此,性格卻不爭不搶,這也導致他似乎沒有什麼仇家。但僅憑這些就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董衍坤一直對蘇鐵匠自身不通武道的傳言抱有懷疑,即便十幾年前他確實感受不到此人一絲修為,他也不相信此人只是一介普通人。
這次久別重逢,他仍然沒有察覺出蘇鐵匠的武道氣息,可董耀卻認真地與他討論過此事——蘇鐵匠絕不是普通人。
他這得意長子,不知何時習得的感氣之法,對此道頗為敏感,無疑這讓他的想法得到了側面印證。眼前出現的這般情況,倒也不失為一次證實他想法的機會,若是真的出現了意外,他也有補救之法,付出些代價便是。
眼下倒要看看,這傳聞中毫無修為而空有一身氣血之力的蘇鐵匠,究竟有何手段。
只見蘇澈緩緩將手按向房門。
老家主說的並非沒有道理,想必眾人都試過了,在外面用靈識探索似乎是被莫名阻隔了,根本無法跨過這道房門,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動用真氣,而是嘗試著感受屋內的境況。
一瞬間,蘇澈本能地抽回手,臉色微白。
他什麼也看不到。
只有順著他靈識猛然爆發的斑駁劍意。
好在他及時收手,這些狂暴的劍意只在他體內衝撞了片刻便喪失了根源,被逐一鎮壓消散。
看到蘇澈的反應,董衍坤眼皮一跳。
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以為蘇澈就此收手了,正打算詢問個究竟,沒想到蘇澈再次伸出了手。
真氣!
董衍坤雙眼微凝,他終於感應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這蘇鐵匠果然不只是一個空有氣血的普通人!
蘇澈感受到剛剛那些駁雜的劍意後,已經有了猜測,所以這次他打算直接破門。在真氣散出後,蘇澈右手按向了房門。
想象中的房門倒塌並沒有發生,即便他全力一按,房門依舊紋絲不動。
蘇澈的臉色凝重起來。
這一切應該是那劍鞘作祟,本來蘇澈不打算將那把劍鞘放在蘇清河身上的,但他不知為何,總感覺對那古怪的劍鞘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本能地覺得它不會傷害他們,最後還是交給了蘇清河。
就在這時,他面色一變,連忙抬手擋在身前。
“砰!”
房門猛地炸裂開來,但臆想中撲面的劍氣並未出現,非但沒有,蘇澈還發現之前感受過的那些駁雜劍意隨著房門碎裂悉數消散不見,只剩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還有那佩在少年身側的劍鞘。
對此,蘇澈猜測可能是先前房門由於劍鞘的某種神奇力量承受住了他的真氣而不倒,如今劍鞘的力量消失,房門才會驟然炸裂。
來到床前,蘇澈感受了一下少年的脈象,又檢查了一遍氣息,覺察無礙之後暗鬆了一口氣。
隨即他將目光移到那把劍鞘上,倍感神妙。
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來頭?絕對不是凡物!
既然父親多年前便尋找過此物,這劍鞘上又浮現出“蘇”的字樣,那就應該不是巧合,十有八九是與他們蘇氏有關。可惜,祖輩的許多秘辛似乎都藏在那方劍匣當中,而那方劍匣也不是人人都能開啟的。若是父親還在,他也許知道些什麼吧……
念及此處,蘇澈雙眼一黯。
董老家主與董耀已經快步進來,與之一同的還有一位董家的老郎中。
“如何?蘇小友有無大礙?”
董衍坤連忙問道。
“無礙,老家主有心了。”
“唉,蘇大家折煞我也,出了這般意外,是我照顧不周,好在蘇小友無事……這位是我叔父,也是董家最好的郎中,讓他給蘇小友看看吧。”
蘇澈見狀本想婉拒,但他仔細想了想,為了避免引起董家對清河身上秘密的探究,還是應了下來。
得知了老家主父子正準備前去萬寶拍賣會之後,本欲同去的蘇澈以留下來照看蘇清河為由表示了遺憾。
“錯過了此次是有些可惜,剛剛得到訊息,這次的萬寶拍賣會壓軸的秘密拍品竟然又從兩個加到了三個……不過蘇小友的安危為主。不過沒有關係,此次拍賣會回來,若蘇大家有什麼鍾情的物件,儘管拿去便是——就當董某的賠禮了!”
“董老家主慷慨。”
蘇澈聞言眼神一亮,對此也沒有拒絕。
萬寶匯的東西在這東南沿海一帶一直都是公認的物有所值,放到拍賣會的東西自然更差不到哪兒去。其舉辦的萬寶拍賣會在東南沿海一帶十分有名,而且還是不定期、不定點舉辦,提前一月放出訊息,他當年也就參加過一次,不過不是慕名前去拍賣,而是作為賣家。
此番如果真的能尋到一件所需之物,那在蜃海城的佈置或許要順利不少。
門外,待到老家主和大公子吩咐之後,幾名下人也如釋重負地相繼離去,不過似乎都有意地疏離那個姓邱的中年男人。
雖然方才得到了大公子的保釋,但看到幾人的疏遠之意,他還是有些落寞。
邱大志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來到了那間房門前,雙膝著地告罪道:
“這位大人,小人方才一時疏忽,導致出現意外,特此來向大人賠罪。”
蘇澈聞言一愣,上前欲扶他,說道:
“兄臺不必自責,事出有因,罪不在你。”
那邱大志卻依舊不肯起身,埋下身子說道:
“還請大人責罰!出了這檔子事,小的應是在這董府待不下去了,大人若是肯降罪小的,小的至少還能求得良心稍安。”
蘇澈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也不打算扶他了,無奈說道:
“你起來吧,我自會向董老家主說明情況,他不會加責於你的。”
邱大志聽完心頭大喜,連忙彎下身子說道:
“您大人有大量,小的邱大志,定銘記大人不罪之恩!”
說完,見那位貴客沒有再搭理他,他便悄悄告退離去。
奇怪的是,邱大志的步伐越走越快,不一會兒,便出了董府。
此時的他面無表情,戴上一頂破布帽,左右穿行,消失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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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樓。
臨近夜晚,檀香樓卻不及往日熱鬧了,倒不是絲竹琴絃無人欣賞了,只不過萬寶拍賣會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大場面,才使得聽曲賞樂之人大打折扣。
四層的一處小型雅閣,一位風韻美婦在桌前悠然地品著香茗,似乎在等人。
不多時,房門被推開,一個戴著頂破布帽的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入座,隨手拿起一杯茶,一飲而盡後面無表情地說道:
“應該是失手了,那小子身上許是有一件保命之物。”
美婦人聽罷臉上並無意外之色,略有惋惜地說道:
“可惜可惜,不過倒也正常——若是這麼好殺了,何必將任務交給兩個人?”
說到“兩個人”,美婦人語氣微冷,心有不忿。
破布帽男子依舊面無表情,雙臂環胸。
“你接著盯緊他們,但切忌暴露身份——若是為了這麼個橫插一槓的任務將老孃放在董家這麼多年的暗子廢了,你應當知道後果。”
“是。”
邱大志一句話也不多說,起身行禮後壓了壓帽簷,大步離去。
美婦人把玩著手中精美的茶杯,漫不經心地喃喃道:
“一個鐵匠,能有什麼特別的,值得上頭專門列出一個工作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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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寶匯。
萬人空巷,摩肩繼踵。
萬寶拍賣會,錘定,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