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二十八層停下。
穿過幾道玻璃門，入眼便是龐大的3D等比例復刻出的月神大陸。
月神遊戲的工程師，開發部，美術組等等，便分部在這樣的場地中辦公。
洛芙的眼睛都亮了。
葉詩雯下意識屏住呼吸，被這浩瀚的場景深深折服。
宋榆很滿意兩人的反應，得意地在一個帶有暗紋圖騰的琉璃盞上輕叩兩下。
一道暗門緩緩拉開。
翻轉過的琉璃盞亮起幾個小字——
相思灣·桃花印。
只要玩過月神遊戲，就會知道，這個開啟方式，和遊戲裡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這次，門內出現的，不是揮舞著小翅膀做引導的NPC，而是一個散著栗色長卷發，高聲訓人的美豔女人。
“林總監，你又沒關門。”
防止殃及，宋榆這次很聰明的學會了先發制人。主動把葉詩雯和洛芙推出來做擋箭牌，“這是攬月藝術總監和美術組組長林淮橘。別看這女人嘴毒，又長了張臭臉，但人其實不壞，又很專業，可不要被嚇到，跟著她……”
“宋榆！”林淮橘咬牙切齒地吼道。
“吶，給你的兩個新人，上次說好的……”宋榆促狹地擠擠眼，打起了迷語。
圍在林淮橘辦公桌前的兩個員工大氣也不敢出。
攬月的，誰不知兩大巨頭的魔鬼之處。
一個看起來好說話，但總是笑裡藏刀，最接近那位決定命運的幕後大BOSS。
另一位從頭到尾都在寫實，那脾氣……那毒舌，經歷過一次就沒想過第二次。
林淮橘緩緩起身，自上而下打量著兩個年輕的女孩。
聽說還是沒畢業的學生。
果然，眉眼裡都透著尚未經世的稚氣。
一個嘛，看起來太單純，另一個，又有點強裝老成。
都沒什麼特別的。
林淮橘哼了聲，隨手拿過剛才兩位原畫師呈上的作品，“看看，有什麼想法？”
語氣很淡，大概是考驗。
葉詩雯沒什麼反應，宋榆卻是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忘了這女人從不按套路出牌。平時怎樣都好，現在……讓兩個還不成熟的學生，看兩個頂級畫師的設計……
這是變相考核吧？
宋榆瘋狂地頭腦風暴著，看不出什麼不要緊，就怕兩人自作聰明的點評一通，把林淮橘徹底得罪了。
那位可是希望……
“是上次週年慶測試副本里的終極Boss嗎？”
越是擔心什麼，就越是容易出現什麼。
宋榆只見那個清淡如玉蘭般地女孩，用纖細的手指溫和地翻看著圖冊。就連幾張被林淮橘丟在地上的廢稿，也被她愛惜地撿了起來。
短短兩分鐘，如世紀般漫長。房間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道纖細的身影上。
昨天被反覆交代過，是如今的一級重任。宋榆免不了擔心，小聲提醒，“是的，是重逢之遇最後一個關卡的守門BOSS……”
林淮橘警告地瞪了一眼。
宋榆尷尬地笑笑，正想再補充點細節。
卻見那女孩，已經快速把圖冊翻到了最後一頁。
“是有點問題。”
一句話，讓一直冷眼旁觀的林淮橘終於有了反應。
“說說看。”
“如果只論角色塑造，那這份設計是完美的。無論是外觀還是設定，都是超一流的水平。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個角色可以被任命為任何一個BOSS，但唯獨不能出現在相思灣，也不能出現在初遇之禮。”
沒想到她這麼大膽。
洛芙緊張地拉了拉葉詩雯的衣袖。
宋榆的手探到了口袋裡，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緊急求救。他要快控不住場了。
而壞脾氣聞名的林淮橘，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連抵禦姿態也暫時斂了三分。
“說下去。”
“遊戲的起點是在相思灣，相思灣亦是月神最後在人間停留的地方。這裡也是整個遊戲畫風最唯美的地方。從初遇NPC到上一個荇獸副本，每一處都保留著相思灣的特色。我留意到，相思灣的NPC和遊戲的其他NPC不同，像是由一個獨立設計組專項負責。無論是畫風，還是設計錨點，都要更特殊一些。相思灣的NPC有一個很常見的共性特徵：這裡的NPC眉心會多一枚很淡的桃花印記。而月食……”
葉詩雯把圖片轉給其他人看。
“不知道是換了畫師的緣故，還是這次官方在設計上特意做了改動。月食無論哪個形態，眉間都沒有桃花印記。”
“這能代表什麼？”宋榆偷偷按下錄音，問了句很傻白甜的問題。
林淮橘很不屑地衝他翻了個白眼。
葉詩雯耐心解釋：“這個印記，在月神一週年啟動的月華之誕時，官方曾補充過一個設定：相思灣的所有村民，都曾是月神的子民，他們祖祖輩輩信奉著月神，最愛也最敬畏。直至月神突然消失……”
“而桃花印記，則是月神最後一次在相思灣出現時，為她的子民留下的契印。而我剛才有看到月食的文字設定。月食男身，生於相思灣，月神信徒，以月華為滋養，後生出惡念，於是動了取代月神的念頭。”
“若他生在相思灣，那必然擁有桃花印記。”
“只用一個印記做判定標準，是不是太片面了？”一道不甘心的聲音響起。
是剛才被林淮橘罵了一通的原畫組成員LA。
笑話，當初他可是被攬月重金挖來的。一個印記，隨隨便便就能加上。被林淮橘批評也就算了，畢竟那女人真有兩把刷子。可這會兒，被一個還沒畢業的小姑娘教育，說出去他的面子往哪放。
葉詩雯淡淡搖了搖頭，“片面嗎？我不覺得。”
“月神遊戲之所以能夠長盛不衰，除了畫風和特殊的遊戲機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嚴謹。”
“剛才進門時，我留意到，林總監的辦公室，名字是相思灣· 桃花印。我想，選用這個名字，應該也不只是為了好看和好聽吧？”
“一款遊戲，終究要看整體。更何況——”
葉詩雯很無辜地把畫稿程到LA面前，“印記也只是一部分。”
她原本不打算說下去的，言多必失，這個道理她很小就懂了。但是沒辦法，這段時間活在兵荒馬亂中，她也忍不住變得敏感，實在見不得這種鄙夷的眼神。
“斷月形狀的武器，在去年，玄冥島副本出現過。那時用在了玄冥島聖女的兩個隨從身上，恰好也是如今設定的玄月和滿月，只是顏色上稍做了區別。只要打過玄冥島……應該不難看出是同樣的武器。”
“還有月食的髮色……”
葉詩雯的手指往前翻了翻，停在了扉頁的設定上。
“是紅色。”
葉詩雯笑了，“偏偏月食最不能出現的，就是紅髮。”
“故事背景裡，他瘋狂痴迷著月神，妄圖得到她，甚至想要瀆神，卻因為得不到，有了取代的念頭。在設定裡，他的一切都在模仿月神。而月神靈識碎片裡曾提起，月神最厭惡的，是紅色。”
“還有形態不對。”
“在早期玩家做新手任務時，月之使者曾預言過，未來相思灣會出現災難。那時他說：惡由恨生，恨從愛來。所以月食的三重形態，若我來理解，可能會更傾向於選擇三重不同的情緒，而不是單純的改變顏色。”
……
滿室沉寂。
她用最平淡的語氣，堅定分析出了數十條。詳細到，像是早已和月神容為一體。
半晌，沒人開口。
洛芙偷偷拉著葉詩雯，很小幅度地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宋榆更是驚訝到微張著嘴。
相思灣的特殊他是知道的。
那可是……由穆溫延親手打造的啊。
裡面的一草一木，每一個NPC，都有穆溫延留下的痕跡。
後來，是在此基礎上，才衍生出了整個攬月團隊。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月食大概還是會由穆溫延親自設計。
以前不明白，為什麼自家BOSS要拐彎抹角地給出這個機會。他承認，他狹隘了，起初也有點不屑。
可現在……
打臉來得未免太突然。
“好了。”林淮橘懶洋洋地衝著LA揮了揮手，“你們兩個出去。”
“你們兩個……”她指了指葉詩雯和洛芙，“叫什麼來著……”
“洛芙。”
“葉詩雯。”
兩道聲音落下。
而林淮橘，才剛剛揚起的手，卻突然無力放下。視線一點點轉移到了葉詩雯那張素淨的臉上。
一瞬間恍惚。
即便是在白日，辦公室也用特殊的光做著效果。林淮橘站在光淵處，臉色肉眼可見的轉白。
良久，在宋榆的催促聲中，才艱難找回了自己。
“去吧，一會兒先跟著衛潯。”
頓了頓。
林淮橘走出辦公桌，向前幾步，在葉詩雯面前站定。
“我是林淮橘。”
“歡迎加入攬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