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凶煞的力量果真能如此,倒也是件好事。”老村長摸著下巴,思索著嶽是非的提議。

千載歲月的流逝,消磨的他早已沒了再去修行成仙的慾望。他對世上的一切早就麻木,無情,無愛,更無慾求,權力於他早已沒了任何吸引力,唯一讓他還有些刺激的,反而只剩下了死亡的歸宿。

或者說,對他而言,更願意歸於長眠。

仙人為何能逍遙長存?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真正能長久留存於世的存在,早已捨去凡俗的念頭,否則也難以忍受漫長的時光沖刷。

“那是你,你自己早就想死,可曾問過這城裡其他人的意見?”丞相怒抬起頭,質問起來。

老村長,或者說無心城的主人,轉頭憐憫的看著他,反問道:“你可曾問過他們是否願意為了你的大業而犧牲?”他指著變成遁甲兵,呆滯的站在邊上的包大人。於他而言,包大人其實也算舊友。

“迴圈往復,就算失敗了,再過些時日他又會變為原來模樣,談何犧牲他?”丞相不滿的辯解道。

老村長想想,又指著馮江道:“他呢?還有幾個本來可以正常輪轉的生靈呢?”

丞相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對他而言,他雖然統治了這座城很久,但始終沒有坐到那個位置上。也許這始終未完成的事,反而成為了他的執念,牽絆著他,使他難以放下。

深思之後,老村長卻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像是斟詢意見,老村長問馮江道:“你其實並非局中人,我且問你,若是你。你覺得如何選擇最好?”

“王上……”馮江有些侷促,義人總說要迎回這個王,但他真沒想過有一天面對這位王時,該如何面對。想了想,他接著道:“如果是我,我還是希望好好的生活一世,該到去時,再離開這世界。”

畢竟對城中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並不知道已經迴圈的過往。其實就跟活人一樣,他們的記憶與思想,仍是極短的時光。

“既然如此,那便把選擇交給滿城百姓罷。”老村長道:“我要把真相告訴所有人,兩條路也交給所有人自己選擇,願意求取仙道的,我會傳下修行之法,送他們去逍遙遊小世界。願意歸於長眠的,便留在此處。”

他對嶽是非道:“勞煩嶽道長,請凶煞在合適的時候吞噬此處,完成此事。”

“你說的好像凶煞是我的下屬,會聽我的話一樣。”嶽是非苦笑,怎麼說的這話就像命令?果然上位者當久了,說話也不同。

但是,老村長只是笑了笑道:“凶煞會同意的,有時,他也會成人之美。”

“凶煞,也有人的感情?”嶽是非遲疑之後,問出這個他想知道很久的問題,對凶煞的瞭解,他還是太少。

老村長只是道:“有機會你去親自見見,便懂我的意思。”

說完,老村長對著丞相招了一下,沒等丞相反應過來,一隻虎形銅符出現在手上。這時他又掏出一支金色的袖珍小劍,對馮江道:“你拿著我的金批令箭與丞相的虎符前去,找到趙樸,制止義人與城中守衛的戰爭,平息城內城外騷亂,這件事,也該結束了。”

“是!”馮江一直憂心他的義人兄弟們,如今獲得授權,他忙不迭的答應一聲,便匆匆離開,似乎生怕耽擱一秒,就會多一個人因此死去。

吩咐完馮江,老村長對嶽是非道:“你的老朋友,等了你很久。這座城的未來,始終該由我們自己解決,你為這座城做到這樣,已是仁至義盡。”

“怎麼,要下逐客令了?”嶽是非不解,老村長為何這個時候突然說這話。

老村長先是搖搖頭,然後指著殿外道:“你的朋友,你的敵人,都在等著你呢。”

嶽是非順著老村長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只見外面虛空間,破開一個口子。一道道黑色的光從裡面蔓延而出,正是冥途的痕跡。

看到這景象,嶽是非與秦一恆對視一眼,秦一恆點頭回應。

果然,這就是秦一恆在甲子鎖中看見的宏銘道人與丹去傷對峙的位置,遁甲陣中更深的那層。

想來,這甲子鎖本就是丞相與丹去傷合作完成的。如今老村長回來,他要親自處理這座城的事,便把封閉的通道開啟,倒也算是送嶽是非的回禮。

“好,多謝老村長,我們確實在這裡耽擱太久了。”嶽是非領了這份情,對老村長拱手致謝。

老村長笑了笑,道:“嶽道長,我在歸城途中見到一位與你有著相似力量的人,可是你的朋友?”

“丁山道人?”嶽是非不禁欣喜起來,此時此刻,他的到來,實在是件重大利好。

“看來確實是你的朋友,我在來時,為他留下指引,我想他也很快會到這裡來。”老村長溫和的笑道,看起來他的大禮還不止開啟通道這一件。

看起來,嶽是非似乎沒有幫他多少。他早已不在乎這滿城百姓。但如果不是嶽是非,他不會回到這座城中,更不會面對本該他面對的事,仔細算算,他確實也欠了嶽是非不少。

“怎麼樣,你們要與我一同進去嗎?”嶽是非將火鏡遞迴給鼎安道人,回到幾人之中,問起他們的意見。

其實早在包府之中,嶽是非將馬凌風和宣哲潤打發走,倒也想過第三層可能遇到凶煞的事。這兩人都跟凶煞有巨大的仇恨,無奈他們的力量卻遠不足以對付凶煞。

真正能對付凶煞的人,除了還在第二層的李鴻興,其他人都已到齊。只是他們願不願意站在嶽是非的身邊去面對凶煞,就得看他們自己的選擇。

反正嶽是非自己是一定要去的,如今已無更多時間,他嶽是非與凶煞的新仇舊恨,也到了該清算之時,縱使孤身一人,他也會前進。

山羊鬍與秦一恆對視一眼,秦一恆與凶煞本也有仇恨,自不會拒絕。反而是一直退縮的山羊鬍,居然也對嶽是非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願意進去,他也不傻,以前逃避主要是不信凶煞的存在,再一個,想著凶煞就算甦醒,也是不知多少年後的事。

他山羊鬍又沒子嗣,哪管百年之後如何?可現在驟然發現,凶煞不是將來的事,而是眼下立馬要面對的,他也實在無從逃避。

至於鼎安道人,也許初生牛犢,也許是心慮宏銘道人,他也沒反對,提著火鏡就要衝。

幾人確認之後,都對著嶽是非點了頭,示意同去。

走出殿外,高高的萬火千光樹下,一道不起眼的裂縫立在白石板地上,無數黑色的光線蔓延而出,密密麻麻,詭異莫測。

嶽是非領頭,右手提著景震劍,左手則拿上了白先生的寶印,一腳踏進這破碎的,吞噬一切光明的視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