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震劍上,日月星三光交錯,車輪般巨大的日輪當空,嶽是非以長劍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向下切斬,頂上日輪隨著嶽是非劍刃下壓,同時不斷向下輪轉,切割而下。

硬碰硬,刀劍相撞,沒有絲毫技巧可言,兩股蓬勃的力量猶如水波交雜匯聚,道道有形的漣漪擴散而出。

嶽是非手提兩寶,以其無上威力,硬生生去衝撞丞相護身的華蓋。

身懷茅山護身罡的嶽是非很清楚,以漫天華蓋這樣的護身之法,其實沒什麼技巧可言。只能硬碰硬,彷彿一扇堅固無比的盾牌,你想要破除這盾牌,不論使用什麼技巧,最終都得落在擊破這盾牌之上。

或是以尖銳之矛攻其弱點,或是以強大的鈍器擊打盾牌,迫使其反作用力衝的裡面的人支撐不住,拼的,便是內耗。

在場之人,沒有誰真正見過嶽是非火力全開的模樣。所以看到這一幕,無不驚訝,這才知道玄門道法使將出來,可以有如此滔天威勢。

短暫的震驚之後,山羊鬍將手拍在馮江的肩上,對他笑道:“小子,我一直不喜歡你,覺得你裝的厲害。不過你的話說的很好,人生要的便是體驗精彩,管那麼多真妄作甚?”

“之前姓李的小子說過,他們佛家認為,一切有為法,皆是夢幻泡影。哪有絕對的真?”

誰能想到,山羊鬍居然也在這安慰人?

馮江露出感激的神色,他也沒想到,這個他一直討厭的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小子,有沒有心?我們一起上?”山羊鬍豪爽的大笑,指著丞相道:“這傢伙,我早看他不爽了,什麼玩意?明明就是自己想求生,還假稱一堆名頭?”

“好,我們上!”馮江點頭應道,同樣一笑。

說罷,山羊鬍對地一指,將手中奇門盤就地按下,兩掌合十,似默默祝禱,片刻後,運起渾身的氣,對著馮江後背擊了三掌。

第一掌,同時高喊道:“此身非凡身,金剛不壞身,神鬼暗中護,斬邪誅妖塵。”

這掌拍下,馮江只覺後背一股澎湃的氣息湧動,彷彿有無形的力量通灌全身,肌肉硬鼓,力量宣洩不盡,精神頭愈高。

第二掌拍下,山羊鬍再次高喊道:“天時分吉凶,趨吉避厄兇,此君所行處,當辰即吉時。”

不比第一掌時,馮江有所感覺。這一掌拍下,馮江只覺得隱約間變得神清氣爽,胸有成竹,就彷彿某個早晨起來,便覺得這一天都是好運,所向披靡般。

緊接著第三掌拍下,山羊鬍同時念道:“八方合八門,八門生死分,吾今為敕令,行前百福臻。”

念罷,山羊鬍便道:“上!”

一字如軍令,千鈞自前行,馮江手持青纓槍,心中再無雜念,一往無前,直向丞相刺去,長槍擺尾,隱約間有龍神內蘊,威力無匹。

山羊鬍動了自己壓箱底的絕技。奇門之法,本就是在天時地利中趨吉避凶,而他三掌,便是讓馮江在短時間內,三才匯聚,天時地利人和盡集,身有神鬼護持,是吉身。天時則是吉時加護,所行無礙。所趨的方位也是吉方,凶事退散,有吉無兇。再加上他本身的槍法,丞相再想用兇耀破其吉,幾乎是不可能的。

招數雖好,但惶惶天命,總是平等。即使以奇門之法,也不可能憑空生出吉來,所以山羊鬍其實是在借自己將來的吉時,吉事,吉方來助攻。將來某個時刻,他的吉時可能突然轉兇,他行的吉方可能突然變兇,乃至他的運限也可能突然改變。

對他這麼膽小怕事的人來說,自然是不願意讓自己淪沒險地,所以極少使用這種法術。今日,卻全部加諸在馮江身上,助他一臂之力。

原本丞相就與嶽是非勢均力敵的相拼,他右手提劍指,化無形之氣劍,將五色雲彩匯聚在一方,阻擋著嶽是非接連不斷的切、斬、刺。

嶽是非身負三光,頂上以火鏡炙烤著丞相。

突然加進來的馮江,長槍勢如破竹,在抵近丞相時,有那麼瞬間,再次遇到無形的阻礙,就像是刺中一塊石磚那樣,無處前進。

丞相頭頂上的星斗,再次發生運轉,明明他的注意力都在嶽是非身上。還是分出一份心神來,驅動這星斗光輝灑向馮江,使兇耀重新臨於馮江頂上,破他一往無前的運勢。

身後,山羊鬍兩眼一眯,道:“故技重施?我還能翻第二次嗎?”

說完,手往下一拍,將奇門盤再次撥轉。這次,他以奇門術,繼續以自身未來之吉時為養料,催動馮江的吉運,抵抗丞相的兇耀。

隱隱約約,自馮江頂上,有紫氣衝起,抵住頭上兇耀的星光。

兩邊鬥法,根本沒有影響到馮江本身,他心中只有一念,一定要刺中丞相。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他只剩下這唯一的,精純的一念。

兩條肌肉緊實的小腿驟然繃緊,迅捷的抽槍回身,以腰為軸,全身合力,巧至豪巔的將所有肌肉筋骨之力攢和一處,回馬一槍,身體躍起,再次向丞相刺去。此一刺,已無收勢,全力而為。

配合極巧妙的,嶽是非也同時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怒目直視丞相,嶽是非斥問道:“你敢說,你對得起那些同樣求生的人嗎?”

人在世上,誰不求生?飛禽走獸,蠢動含靈,皆欲求生。求生本沒有錯,為了自己生而褫奪他人生命,對錯難言,但若是為了自己生命,毫無敬畏,恣意使用他人生命為自己謀福,便是錯。

丞相與嶽是非對視,有那麼一瞬,心頭似乎顫了顫。長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絲毫問題,他是在為這滿城與他相同來處的生靈付出,為了更多人的利益,他何錯之有?

至於在這中間,有多少是公心,有多少是私利,連他自己也分不清。

平日裡倒還好,乍一下被嶽是非質問,就連他堅固不已的心神,也出現了極細微的顫動。

就這心神細微的動搖,馮江傾力一槍便尋到了破綻,牢不可摧的華蓋中,有一絲絲破綻。

終於,馮江感覺,前面那塊頂住他槍頭的石磚,發出脆微的崩解,他全力刺出的槍,只覺得第一次有了鬆動。

“譁!”

快的連身影也看不清,馮江這一槍,刺穿了擋在前面的彩雲,直逼入丞相的身邊。

丞相回神之時,才注意到這突然的攻勢,但是已經無從阻擋,只能側過身子,以身體最無害的位置硬生生接了這一槍。

血花灑出,鮮紅色的血點落在地上,丞相連連後退,指尖一劃,平地圈出溝壑,擋住馮江與嶽是非。

“好,你們好得很吶。”他的臉色很白,雖然他的身體決定了他不會死,但他仍然會感覺到痛,仍然會被馮江這一槍刺中而苦不堪言。

逍遙遊小世界中,嶽是非曾看到老村長創出一種法術,與腐屍蠱有幾分相似。用死咒堆疊,不停的敕令身體死去,但仍然無法破壞這藏形留影術幻化出的幻身,何況只是馮江的一槍。

想來劉子豪的臉能與腐屍蠱抗衡那麼久,也不光是他們術士的奇妙法術。所以嶽是非在外面世界並未見過這等玄妙法術,反而在這世界能看見,也是與劉子豪本身有關。

不知何時起,丞相妄圖求生,而他們的王則想求死,想徹底的結束這一切,只是他的努力,仍然沒有成功。

細思也著實可悲,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永遠的困在這座城裡,迴圈往復,何其痛苦?

嶽是非正要說話,殿宇之後,突然傳來聲響。

“吱嘎!”

細小的開門聲,在這間空曠安靜的殿宇裡,清晰可聞。丞相猛地轉頭,他似乎並不奇怪來人,但是明顯來的不是他的幫手,只需看到他臉上怨毒的表情,就能知道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