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這個遊戲裡,像李秋楠這種性格的人,能活著過了一個副本,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

她膽小懦弱、不善拒絕、不愛說話,不會競爭,也沒有人願意和她交換線索。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能活到現在,全靠了她的“好男友”。

有時候男友會有點詫異的問她,“你不是能看出機關是什麼?怎麼還和我一起瞎折騰?”

“我怕我看錯了。”那時候,她小心的說道。

男朋友只是摸摸她腦袋,“你啊,再自信點就好了。”

自信嗎?她不敢。

小時候她也曾仗義執言,但是校霸一腳把她踢進了池塘,霸凌了她的整個學生時代。

少年時她也曾舉報過賭博的父親,結果她想保護的母親,卻站在父親這邊,從此有家不能回。

成年後她曾指出領導的錯誤,卻被在大型會議上當眾批評。

好像她的一舉一動全都是錯的,全都不討人喜歡。

她心中有一團火焰在野蠻生長,她不知道這是什麼。

而當她聽著門內的李紫蘭逐漸失去了聲響,她感到了極致的爽快。

終於明白了這團火焰的名字。

——這團火焰,名曰憤怒。

她緩緩站起身。

被霸凌的時候,她也想一腳踹翻那個男生。

門後已經沒有動靜了,她順著門縫小心看去,那隻恐怖的怪物好像也消失了。

房間裡一片狼藉。

櫃子已經翻倒,床單已經被完全扯落在了地上。

而李紫蘭已經完全變成了人偶,趴在門邊,五官痛苦地扭曲,那是至死無法逃脫原地的絕望。

李秋楠呼吸停頓了片刻,她感到了刺骨的恐懼。

但是下一秒,這種恐懼變成了快意。

哈哈,絕望,當她把自己關在外面的時候,又可曾想過她的絕望?

就像曾經被父母趕出家庭的時候,她也想一把火燒了整個家。

李秋楠用床單裹住手掌,小心遮住指紋。

她把李紫蘭從門上一點點扣了下來。

已經試了生命的眼睛無神得看著李秋楠,似乎在質問著李秋楠為什麼要害她。

李秋楠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腦子裡好像出現了兩個聲音,一個因為恐懼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一邊自我痛恨著自己居然害死了人。

另一個卻滿是復仇的快意,心平氣和得整理著屍體。

變成人偶的李紫蘭全身僵硬,李秋楠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的手掰了下去。

這裡的規則是不能出門也不能碰人偶。

而碰到人偶之後,如果離開房間,大概就類似兩個負數相抵變成了正數,反而就安全了。

那麼她要做的,是給大家一個,為什麼自己能逃出房間,而李紫蘭卻出不去的理由。

這個理由絕對不可以因為是她關上了門,導致李紫蘭出不去。

那麼如果……在逃跑的路上,被重物撞擊,被困在裡面了呢……

李秋楠用力把櫃子扶了起來,把李紫蘭放在櫃子下面,又重重把櫃子推倒了。

這樣的案發現場,就變成了她被櫃子壓住了腿,沒法逃出去。

就連看著外面,伸著手,無助的表情,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而李秋楠自己,一個弱女子,看到恐怖的怪物,一心只想著逃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被衣櫃壓了,不是很合理嗎?

處理完案件現場之後,李秋楠感覺一陣恍惚。

她看著手心,只是一晃神,就好像上面沾滿了血跡。

又一晃神,她看見李紫蘭眼睛位置變得墨黑,慢慢爬出來抓住了她的腳踝。

"是你嗎?是你害了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她心中那個膽小的李秋楠一邊哭一邊哀嚎,“不是我,不是我,殺你的是怪物,我什麼都沒有做!”

"對,就是我做的,你又能奈我如何?"而現實中的李秋楠卻慢慢閉上了眼,她很清楚眼前的都是幻覺。

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幻覺都消失了。

她頭也不回得走出了房間。

就像她也想在被領導在大型會議上當眾羞辱的時候,她也想狠狠反駁領導,告訴他講的東西都是一灘狗屎,甩下辭職信摔門而去。

她在走廊裡無助地走著,走了幾步她累了,便找了個角落靠牆蹲坐著。

月光如水,無聲灑在她的身前,但是卻照不亮她所在的黑暗。

她沉默得流著眼淚,這一刻她清晰地意識到。

她身上什麼有關於人類的東西,在這個副本里,徹底消失了。

州遠……我好想你。

她輕輕說道。

……

“死人了!!”第二天一早,蕭文佑被一聲尖叫吵醒。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他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床鋪,發現五條悟竟然在無聊地折著房間裡的毛巾。

折成了一個倒吊的可愛小猴子。

感受到蕭文佑的視線,他抬起來頭,“喲,醒了?”

“嗯。”蕭文佑說道。

他在副本里很少晚上會睡覺,但是這一次,他卻莫名地睡得十分安心。

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信任起了這個才認識一天的男人。

信任啊……這可不是個好東西。

它會在你把後背完全交給對方的時候,用小刀捅進你的心臟,讓你所有的努力變成一場笑話。

上次他就遇到過。

那個人……是誰來著?

蕭文佑眼神暗了暗,又是這樣,什麼都記不得了。

厚重的情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但是他抬眼卻只能看到一片該死的虛空。

他心中不可承受的重,突然輕飄飄的,變得無所可依。

“我去看看外面發生什麼了。”蕭文佑說著,下意識避開了五條悟的眼睛。

一開門,蕭文佑就看著很多人圍在一間房間周圍。

是李紫蘭和李秋楠的房間。

他產生些許不妙的感覺,移動腳步,來到幾人身後。

“昨晚怎麼就出事了呢……”沈朗仕懊惱地蹲在李秋楠身旁,“都怪我,沒有注意到響動,沒有保護好你們。”

他一邊說著,一邊拍拍李秋楠的背。

隨著他的動作,李秋楠全身一抖。

“呵,還保護?你能聽到外面發生了什麼嗎?”有個踩著高跟鞋,穿著修身風衣的女人站在一旁輕蔑地說道。

她吸了口手上的細管煙,“都怪你分配李紫蘭和這個女人呆同一間,房間,她都死了!”

“我……”沈朗仕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反駁。

“不是他的錯……是李紫蘭她關窗簾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窗上的人偶……”李秋楠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說道。

"哭哭啼啼煩死了!"穿著修身風衣的女人一把抓住李秋楠的衣領。

“我問你,為什麼李紫蘭死了,你卻活著?”

"我也不知道,我只想逃出去……"李秋楠說道。

穿著修身風衣的女人一巴掌扇在李秋楠臉上,“都跟你說別哭了,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