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的車輪被淹沒了快三分之一後,終於能遠遠地看見一座高牆圍起來的城。

城牆上大大的慶城兩個字,讓趕了幾個月路的隊伍都鬆了一口氣。

大家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不少,至少慕淵能聽見趕車的車伕在聊到了到了慶城之後要做的事情。

他們這個隊伍可是押運著糧草的,這些糧草有一半要入慶城的庫房,作為備用,還有一半繼續往北運往大軍營帳。

不過後面這個周澤葉現在可以不跟著去,他需要在慶城先安排好事情,再回去大軍營帳。

慕淵有一次好奇地問周澤葉,之前不是說接到訊息情況緊急讓他回邊關嗎?怎麼現在又不急了。

周澤葉啥都沒說,只對著慕淵指了指馬車隊的車頂,然後感嘆了一句天氣太冷了。

慕淵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

那個什麼八百里加急訊息很大機率不是真的,邊關這樣的天氣,北方的外族部落瘋了才會在這大雪天來打仗。

慕淵想明白了一點,但是周澤葉肯定是不願提這種事,他識相的之後一句話都沒有再問再說。

反正這種事也不算作假,到時候書信一封說天氣異常,北邊部落又偃旗息鼓了,也說得過去。

隊伍在外城之前就停下了,周澤葉這個時候已經下了馬車,騎馬去了隊伍前面。

慶城的太守肯定要過來迎接的,所以周將軍需要去走個過場。

慕淵無聊地待在馬車上,彩月和春杏兩人也跟著騎馬去了前面,馬車上就他和小童。

車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慕淵也不敢多看,之前周澤葉提醒他看多了眼睛容易壞。

慕淵也是有常識的,就算沒有見真正的見過雪,也知道雪盲症這種東西,自然也是不敢在大太陽地下盯著雪看的。

於是在馬車停下的這段時間內,他就在車內看起了之前的遊記。

可能不到半個時辰吧,馬車再次走動了起來,慕淵將書收起來,將簾子拉開,準備看看慶城。

然而等他們剛進了外城,慕淵只覺得這裡比孜域關都還荒涼。

外城到第一道內城的土地上居然只有三三兩兩開闢出來的土地,都不是一片連著的土地。

慶城是重城,兩道內城牆加上一道外城牆。

一般的城池靠近內城的地方都會開始有店鋪什麼的了,但是慶城第一道內城牆進去之後,連著城牆的這一圈居然還是莊子,主街上也沒幾個店鋪。

走到第二道內城牆,才到慶城真正的主城,也才真正的熱鬧起來。

隊伍過了第二道內城之後就分開成三個隊伍了,一部分去了慶城的城池倉庫,備用糧草肯定要放在此處。

一部分是跟著三個副官繼續北上,應該是直接去大軍營帳。

還有一部分,由周澤葉親自帶著,慕淵坐的馬車也在其中,還有周澤葉的親兵護送,他們準備去往主城內部的將軍府。

慶城的將軍府在慶城北邊靠近第二道城牆的地方,那裡周圍的莊子都是屬於將軍府的。

這就要從完全從南邊開始,透過南北向的主街。

慕淵從馬車內往外看去,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原因還是什麼,慶城的這條主街並不繁華,周圍開著的店鋪看起來也不是很華麗,有一種灰撲撲的感覺。

等到馬車停下來之後,彩月過來拉起了馬車前面的簾子。

“淵少爺,我們到了,可以下車了。”

趕了幾個月的路,終於到了!

慕淵長舒一口氣,然後起身彎腰從馬車上下去。

小童剛剛已經麻溜地竄了下去了,本來想扶著慕淵的,但是沒想到慕淵一個輕跳,就從馬車上下來了。

從外面看著這個將軍府感覺和孜域關的那個沒什麼兩樣,就是看著大了一些。

周澤葉這個時候正站在大門處,身邊跟著幾個人。

這讓慕淵想到了在都城成親的那天,他下馬車的時候周澤葉也是這樣在寬鎮國公府門前站著。

看著慕淵下馬車後站在原地,周澤葉道:“小書生,怎麼呆住了,快過來呀。”

聽見周澤葉的聲音,慕淵快步走上臺階,來到將軍府的正門。

大門是已經開啟了的,周澤葉道:“走,領你去看看這將軍府。”

旁邊走過來一個彎著腰的大叔,周澤葉介紹道:“這是咱們將軍府的管家,馮叔,以後你有需要的可以和馮叔說。”

管家行了一禮,“見過夫人,小人名姓馮名越,得將軍信任,在府上擔任管家一職,以後夫人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

慕淵只覺得這人說話有那麼點文縐縐的,但是看著又是個很高大老實的漢子,有些違和。

周澤葉道:“馮叔已經快四十歲了,是父親以前的老部將,之前受過傷,傷到背上了,直不起來腰,十幾年前馮叔主動要來府上,父親也安心的把將軍府交給馮叔,我跟著父親來慶城的時候,大多數都是馮叔在照顧我。”

馮叔這時候道:“將軍言重了,將軍從小就乖巧懂事,馮叔擔不起照顧一說。”

周澤葉哈哈笑了一聲,“馮叔你就別謙虛拘謹了,慕三少爺雖說是讀書人,不過他這人挺不拘小節的,不信你問他?”

慕淵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馮管家這邊的謙虛有禮是給自己看的,怕自己有什麼將軍府禮節不周全的想法。

慕淵順著周澤葉的話馬上說道:“對啊,馮叔,我這人沒什麼講究的,隨性就好。”

馮管家聽了這話,道:“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少,府內的下人們已經安排好了,等著夫人去訓話呢,將軍和夫人這邊走。”

說罷,馮管家將幾個人迎進了正廳,正廳外站著二十幾個人,穿著打扮都挺樸素的,有男有女,但是能看得出來精神勁兒挺好。

周澤葉和慕淵被安排在主位坐著,馮管家正在招呼外面的人一一介紹。

慕淵驚訝整個將軍府這麼大,還真就只有這麼二十幾個人,而且有幾個人還是肉眼能看見的身上有些殘疾。

見過人後,馮管家帶著人下去了,說是要去準備午膳了。

整個正廳就剩下五個人,小童就沒離開過慕淵身邊,彩月和春杏也在。

看著人都下去,慕淵好奇地問周澤葉,“有些我看著身體不怎麼方便,這是怎麼......”

周澤葉回道:“將軍府上的這些人,都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本來士兵若是受傷,傷好之後都是要遣回原籍的,但是這些人包括馮叔都是家中絕了戶的,全家就一個人,回哪兒都不是一回事,當初父親說不如讓他們在慶城安家,其實慶城最初是給這些無家可歸計程車兵安家的,順帶著將周圍分散的人家戶聚攏起來,後面逐漸才發展成現在這麼大一個城的。”

彩月這時候道:“淵少爺,你別看大家身上不方便,但是幹活都是一把好手,而且還懂點手腳功夫。”

慕淵點頭表示明白,這不就是現代的因傷退役麼,國家會給補助以及一系列的照顧。

不同的是,容朝的這些事情似乎都是駐守的將領在負責,聽這意思,朝廷雖然是這麼規定,但是決定權還是在真正駐守一方的將領身上。

春杏也道:“馮叔以前可厲害了,我和彩月姐之前還受過馮叔的教導。”

周澤葉也點頭,“馮叔可是以前的武狀元,但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最後父親有幸和他相識,帶著馮叔來了邊關。”

慕淵有些好奇,“不好的事情?”

周澤葉低聲道:“馮叔不願提起,我也是小時候偶然遇見馮叔在祭奠家人喝醉了,聽見他念叨什麼對不起家裡的妻兒,若是不考這武狀元,妻兒就不會被害了。”

慕淵點點頭,“放心,我保證一個字都不會提起。”

周澤葉點點頭,還說了一下將軍府裡的其他人的一些事蹟,大多數是那些有殘疾的人是如何受的傷。

慕淵是很佩服這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的,沒有這些人的駐守,恐怕容朝已經不復存在了。

慕淵知道在古代,老百姓的命可以說就是達官貴人冊上的一串數字,甚至在原主的思想內,簽了死契奴籍的人都不算是人,隨便打殺了都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慕淵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裁定別人的生死。

從安置傷殘士兵的表現上,慕淵能看出來周家父子內心的柔軟,只是沒有真正的見過老將軍,只能從周澤葉的隻言片語以及彩月等人的描述中瞭解老將軍的為人。

不過父親這一角色,對於自小缺失的慕淵來說,具體的模樣是想象不出來的。

午膳已經準備好了,馮管家來請幾個人,軍師和最小的李元義副官已經在等他們了。

幾人解決了午膳,外面就有人來送帖子了。

太守那邊自然是周澤葉和慕淵都要請,還有一些是專門請慕淵的,來請的人是之前彩月給慕淵說過的那慶城五大家的人。

正看著帖子呢,周澤葉對著李元義道:“明天去太守那裡,元義你今天就別在將軍府守著了,今天去太守府找你表舅一敘,許久沒見過你表舅了吧,找他聊聊,順便給你表舅媽說說,給她交代夫人喜歡低調行事,讓她拿捏好分寸。”

李元義聽了這話,起身行了禮告退,然後就走了。

慕淵好奇地問,“李副將和這慶城太守是親戚?”

周澤葉將手中的帖子放下,點點頭,“對,慶城的太守名叫郭成章,是元義的表舅,這郭太守家是都城的人,郭太守的表妹早年間和都城的齊家的四少爺定了娃娃親,但後面齊四少爺義無反顧帶著妻兒來了邊關,後來齊四少爺犧牲了,留下元義這麼一個獨子和郭太守的表妹,之後郭太守因為政見不和,被調到了寒城,郭太守一家正好聽說了元義一家的事情,正好那個時候慶城的太守任命回到了我手裡,我就去寒城請了郭太守來。”

慕淵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之後呢?上面就這麼答應了?”

周澤葉喝了口茶,笑道:“小書生,沒想到你這麼喜歡聽這些事呢?”

慕淵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快說快說,之後怎麼了?”

“寒城和慶城都在關外,反正都是關外,兩個城池的太守換誰來都一樣,上面的意思是換就換唄,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傳到聖上那兒,不然就那個節骨眼上,肯定是不會允許郭太守來慶城的,畢竟寒城的太守是朝廷調任的,慶城可不是這樣。”

慕淵道:“也就說是你們走了關係,直接就讓吏部批了?”

周澤葉嘿嘿一笑,“怪就怪在我們當時根本就沒報希望,所以什麼都沒準備,連都城的關係都沒有走動,不知道為什麼吏部就批了。”

慕淵想了一下道:“都城官場看來水也不淺吶,這種事都能直接批下來。”

周澤葉道:“不太清楚那裡面的彎彎繞繞,反正當時郭太守就順利過來了,郭太守和父親私交不錯,這慶城也管理得不錯。”

慕淵剝著桌子上的橘子問道:“那之後李副將和他這位表舅如何了?”

周澤葉也拿了一個開始吃了起來,“還好,李副將的母親前些年去世了,年紀也不大,只是年輕的時候生李副將傷了身子,本身底子不好,來慶城的早些點還是遭了一些罪的,所以生病去了。”

“當時李副將守孝三年沒?”

周澤葉搖頭,“沒守三年這麼長,當時戰事吃緊,回到慶城的時候是一年半後了,就守了後一年半。”

“那李副將豈不是年紀輕輕就父母雙亡了?”

“是啊,而且我們這群一起長大的人中,作為副將他是最小的,我們都照顧著他一些。”

慕淵挺羨慕的,“你們一起長大,都有伴,挺好的。”

周澤葉正想問問慕淵他的事情,沒想到有個親衛來給周澤葉說了一聲,周澤葉和楊玄燁連忙出去了。

慕淵一臉遺憾,自己八卦還沒聽完呢。

彩月看著慕淵的神情,不自主地笑了起來,“淵少爺,之前在馬車上講的你還沒聽夠呢?這到了將軍府還拉著將軍給你講。”

慕淵被調侃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彩月姑娘,我這不是好奇嘛,這慶城這麼多事,肯定聽都聽不完。”

彩月道:“我們都不知道將軍還這麼健談呢,也是和淵少爺你合緣,抽空都要給你聊聊。”

慕淵將手裡剝好的橘子塞進嘴裡,“彩月姑娘你可快別說了,要不你給我再接著講講這慶城的事或者這將軍府的事?順帶著咱們去收拾一下住的地方唄,之前裝在箱子內的東西得拿出來歸順一下。”

幾人往外走,準備去主屋,春杏道:“三少爺,那些東西下人已經歸置好了,只剩下你的那些書籍,其他人都不敢動,將軍說等你親自來歸置。”

古代的書金貴,對於有些讀書人來說,有些特殊的怪癖,比如不讓他人碰自己的書,得自己親手來整理擺放。

周澤葉也不知道慕淵有沒有這樣的脾氣,所以乾脆讓下人收拾的時候不要碰,直接一箱箱的放在書房,等之後慕淵來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