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帶了一盒核桃酥。

就在大半年之前,恭親王的生母莊太后就是想用一盒核桃酥毒死秋秋,最後卻被林如月抓住了把柄,將莊太后處死,並誅滅三族。

林如月的臉色略微變了變,卻還是裝作沒有發覺的樣子,放下了手裡的醫術書“原來是恭親王,新年吉祥。”

恭親王坐到林如月對面的椅子上,把手裡的糕點放到桌子上:“怎麼沒見秋秋?我還帶了點心,想叫他嘗一嘗。”

“秋秋畢竟還是年紀小,愛玩,出去玩雪了。”林如月隨口說道,“勞煩恭親王殿下費心了。不過秋秋不喜歡吃核桃,恐怕要對不住您的一番好意了。”

“原來是不喜歡吃。”恭親王笑了笑,“我還以為是因為我母后的事,所以連帶著這種點心也提防起來了。啊……既然要提到我的母后,畢竟是皇室的醜聞,煩勞皇嫂讓屋裡的宮人暫且退下吧。”他朝著旁邊的宮人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林如月不動聲色地與權虹對視了一眼——權虹原本混在收拾炭火的小廝中間,現在也只能隨著那些小廝一起退下。

“你們都退下吧。”林如月緩緩地開口說,“我和恭親王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講。”

這間暖屋裡,就只剩下了叔嫂二人,相對著坐在桌前。

“莊太后的事,的確也是在核桃酥裡下毒了不錯。”林如月倒也是坦然,和恭親王講起了莊太后之前的事情,“不過發覺那盒點心裡有毒的人,是我。可不是秋秋呢。”

恭親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他那毒蛇一般的眼神,密密地纏在了林如月凸起的小腹上。

“皇嫂也嘗一嘗這點心。”恭親王伸手解開了那盒點心上的繩子,說,“味道很好,是京城有名的點心鋪的招牌。”

說著,恭親王竟然拿起那塊核桃酥,就要往林如月的嘴裡送。

“恭親王這是何意?”林如月推開恭親王的手,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我可吃不下什麼點心。我現在有孕在身,看到油水中的東西就忍不住犯惡心。”

“說起來,我還沒有恭喜皇嫂,又有喜了呢。”恭親王放下手裡的核桃酥,說,“倘若皇兄知道,一定也高興得很。”

“你皇兄又如何不知道?他也很是高興呢。”林如月並沒有說出商承宸的現狀,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似的,撫摸著自己的孕肚,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幸福的笑。

恭親王嘴上說著恭喜,臉上卻是一絲笑容也沒有。

“皇兄屬實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恭親王提到了商承宸,語氣卻沒有多少真情實意,“自小到大,他都是一副天才的模樣。頭腦靈光又身體健壯,有勇有謀也很有膽識。天下的確應當交給他這樣的人來統治。”

“事實也證明,承宸他也的確把大梁治理得很好,不是嗎?”林如月淡淡地說。

“治理得很好?呵……”恭親王冷笑了一聲,“那麼皇兄他,眼下在哪裡?西戎戰場的局勢,又是怎麼一回事?”

“恭親王的語氣,彷彿如果是您在做皇帝的話,一定能做得比承宸好似的。”林如月臉上依舊沒有顯出半點慌亂,反而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鬢髮。

“我不敢說。但是從小到大,倘若我能得到和他相同的青睞和重視……我怎麼可能會比他差這麼多?”恭親王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說,“他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我的……包括你,皇后娘娘。”

“哎呀,恭親王這句話叫旁人聽去了,可不知道會怎麼想呢。”林如月又笑了笑,伸出素白纖細的手指,拈起了恭親王帶來的一塊核桃酥,“恭親王殿下,您知道,您和皇上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林如月手腕上的那隻玉鐲閃過幾絲紅光。核桃酥裡有毒,和之前莊太后的手段一模一樣。

“您總是把眼睛盯在別人身上。而承宸,他從來都只是為了自己的。所以,承宸能做到的,您未必能做到。”

林如月放下手裡的那塊核桃酥,看著恭親王手裡的已經出鞘的劍,依舊笑得波瀾不驚:“恭親王殿下,終於是坐不住了呢。”

“哼……商陽秋再聰明也只不過是個小孩,林風羽不在,就憑那幾個老朽,是不能可護住他的。”恭親王冷笑著舉起了手裡的劍,指向了林如月,“只要除掉你……一切就都對我有利了。至於林風羽那個有勇無謀的武夫,西戎那邊自認就會解決他……”

“恭親王自信得很呢。”林如月眯起眼睛,說。

“彆嘴硬了,皇嫂……我這就送你去和皇兄團聚。”恭親王眼底劃過一絲狠厲,劍鋒直指林如月——

“吉布楚和,你還在等什麼?”林如月厲聲喝道。

只不過她依舊端坐在椅子上,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與此同時,一道人影幾乎是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從屏風後一躍而出。那個人的手腕一抖,幾枚鋼針飛出來,釘到了恭親王的手背上。叮叮噹噹的一陣響,恭親王手裡的佩劍也落到了地上。

來的人正是林如月的弟妹,北狄公主吉布楚和。

吉布楚和很是輕鬆地把恭親王摁倒在地上,用腳重重地踩住了恭親王的腦袋。吉布楚和揹著一柄林風羽留在家中的舊劍,寒光一閃,她手裡的那柄劍不偏不倚地刺在了恭親王的肩膀上。

林如月依舊端坐在椅子上,她小心地拽了裙襬,不讓血濺在自己的衣服上。

“殺掉吧。”林如月淡淡地說。

“皇后娘娘,肚子裡還有寶寶。”吉布楚和開口說,“不可以看見殺生。”

這幾日林如月一直在繼續治療吉布楚和的啞病。雖然還不甚連貫,但是吉布楚和已經可以自如的說話了。

“說的也是——恭親王殿下,我還有一句話要和您說。”林如月款款站起來,說,“商承宸他並沒有死,我已經解開了他身上的毒。眼下,皇上只是御駕親征去了前線罷了。所以說,您在那邊,怕是隻能見到莊太后殿下了。”

說完,林如月也沒有關心恭親王的反應,只是擺了擺手,然後轉過頭去,示意吉布楚和可以動手了。

嗤的一聲,吉布楚和拔出刺在恭親王肩膀上的利劍,用恭親王背上的衣服擦了擦劍身上的血,重新把劍尖對準了恭親王的心窩。

“我的丈夫,他,可不是什麼,有勇無謀的武夫。”

吉布楚和說完,就把劍搠進了恭親王的身體。一道血濺到了她的臉頰上。吉布楚和有點嫌棄地掏出手帕,擦了擦。

林如月沒有回頭去看恭親王的死狀。她走出屋門,去叫權虹和影衛過來處理屍體。

“害怕嗎?林如月問。

吉布楚和也出來了,她換了一身衣服,大概是之前的衣服濺上血了,所以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只不過那把劍還背在吉布楚和身上,她手裡拿了一塊軟布,正珍視地擦拭著那把劍上的髒東西。

說來也是,這把劍畢竟是林風羽的東西。

吉布楚和搖了搖頭:“草原上,很多強盜。殺人的事,常有,也常見。”

林如月愣了愣。這個看起來純良無邪的女孩子,早在她的故鄉的時候,就不知見過多少殘忍的事情了。吉布楚和這雙乾淨又漂亮的眼睛,不知之前見過多少髒汙邪惡的事情。

“今天的事,真的謝謝你了。”林如月拉住吉布楚和的手,由衷的說,“若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話,一定沒法對付……那個人。”

“我們,家人。應該的。”吉布楚和搖了搖頭,她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快樂的笑容。若不是她手裡還拿著一把劍,真的很難想到,這個嬌憨漂亮的女孩子剛剛手執利劍殺死了一個人。

林如月也笑了。她捏了捏吉布楚和的臉,說:“走吧,帶你去吃好吃的去。宮裡的廚子可不同於外邊的呢。”

“好。”吉布楚和開開心心地說,她拉住了林如月的手。

“這個,先放到一邊吧。”林如月指了指吉布楚和背在身後的劍,說,“吃飯的時候,拿著這個不太好。”

“唔……好。”吉布楚和點點頭,把那把劍放下了。

林如月突然想起來了之前聽吉布楚和說過的,在北狄,人們對刀劍這類的東西非常珍視。刀和劍不僅是防身的武器,也是勇氣的象徵。北狄人相信刀劍上寄宿著主人的一部分靈魂。吉布楚和這麼看重林風羽留給她的這把劍,應該也有這個原因。

“把它拿去餐廳吧。”林如月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說,“放到餐桌旁邊的櫃子上就好了。”

吉布楚和點點頭,把這把舊劍珍貴地抱進懷裡。

“他……會贏的吧。會贏的。”吉布楚和小聲嘀咕說。

林如月聽到了吉布楚和的小聲嘀咕。她沒說什麼,只是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冬日那蒼白的太陽,還有覆蓋著雪的房屋。

林風羽正在千里之外的長甘府,他的手裡也緊握著劍柄,劍尖指著他的敵人。

西戎與大梁的戰爭並沒有那麼容易。西戎軍分外的頑強和無畏。他們畢竟是出身於荒蕪戈壁大漠的人,從小就在惡劣的條件里長大,性格也是不一般的兇狠殘忍。

而那個萊蒂法,更是一個瘋婆子。林風羽和她打了幾次交道,有時是在戰場上刀劍交鋒的那一瞬間,有時是在追殺西戎敗軍的匆匆一瞥。

萊蒂法像是走火入魔一般,雖然吃了幾次敗仗,但還是狂妄得要命,堅信自己會得到下一場的勝利。相比之下,林風羽則顯得冷靜和謹慎很多。

“我們又見面了,小將軍。”萊蒂法攥著韁繩,遙遙地朝著林風羽大喊,“不過半年沒見,小將軍更加威風帥氣了呢!怎麼樣,等我攻下了大梁,要不要去做我的王夫?”

跟在萊蒂法身後的那些西戎軍士都哈哈大笑起來,嘴裡也亂七八糟地嚷嚷著。

林風羽微微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他很是鎮定地搖了搖頭,說:“真是承蒙您誇獎。不過我已經婚配,只能請您另覓佳婿了。而且,我們也不會輸。”

“這些都是小事!”萊蒂法哈哈大笑著,舉起了手裡的馬鞭,指向林風羽,“要知道,我萊蒂法看上的男人,可沒有失手的!只要把你的妻子殺掉,你就是我的了!”

“……我的妻子可是北狄的靈雀公主吉布楚和,只怕你傷不了她的。傷了她,北狄的十二部都會與你們西戎為敵。”林風羽說。

只是萊蒂法似乎壓根聽不進去,她一邊狂笑著,一邊帶著軍士離開了。

林風羽知道萊蒂法很擅長用毒藥,所以處處都留了個心眼。之前林如月也給他準備了很多解毒用的藥,只是分量並不夠全軍使用。

而與萊蒂法交過手的,也只有林風羽一人。所以不管幹什麼事,林風羽都身先士卒地衝到前邊,方便發現異常的時候及時通知所有人。

這日林風羽照常率軍追剿西戎的軍隊,他看到了西戎王帳的旗子,知道萊蒂法十有八九也在這裡。

只是這次兩軍交鋒,有些過於順利了。順利得讓林風羽起了疑心,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他鼻子靈,很快就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清苦味道。

“糟了!”林風羽勒住馬頭,轉頭大喊,“撤退!捂住口鼻!”

幾乎就在同時,林風羽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也一陣陣的發黑,頭暈得厲害,幾乎要掉下馬去。

他強打精神,一邊指揮撤退,一邊抽出一柄匕首刺向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來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大梁的軍隊也開始出現頭暈和昏厥的症狀。這時西戎的軍隊也轉身殺過來了,喊聲震天。

林風羽心急如焚,他走在最後,一邊斬殺了幾個西戎軍隊,一邊大喊著讓大梁的軍隊維持陣型。

有西戎計程車兵用鉤子勾住了林風羽的馬匹。林風羽回頭看了一眼西戎王帳的那面旗子,來勢洶洶,很明顯是衝著他來的。

林風羽跳下馬背,徑直朝小路旁邊的懸崖下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