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祈雨的話,去奉天台找大梁的司祭就好了。
林如月不知道奉天台的司祭有沒有讓雨水變成解毒的藥水的本事,在她的印象裡,奉天台的人大都神秘又虔誠,平日裡不過問政事,只是負責占卜吉凶,祈雨祈福之類的。
祈雨儀式可不是什麼小事,雖然想要讓奉天台祈雨,不過是商承宸一句話的事。當然奉天台的人是不會聽從她一個皇后的命令的,現在要趕緊去把商承宸叫回京城,路上還要千萬小心,別叫他碰到藥粉了……
林如月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的夫君是當朝天子。不然想要叫奉天台祈雨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現在有誰閒著,能去京城外送個信的?”
林如月走進屋子,問。
“娘娘是要給皇上送信嗎?”躺在榻上的權虹聞言坐起來,問。
“權侍衛……”
“如果要派別人去的話,皇上所在的位置,您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權虹搖頭說,“還是交給我吧。”
權虹說的的確在理,此事迫在眉睫,實在是耽誤不得。
“那你便去告訴皇上,請他去奉天台,叫司祭求一場暴雨,把城中的藥粉衝去,才能再叫京中的百姓出門。”林如月叮囑道,“對了,路上要多加小心,眼下京城裡可到處都是毒藥粉……”
“娘娘放心,臣定當會保皇上和林將軍周全。”權虹已經麻利地披上了外衣,正在戴斗笠。
“權侍衛你也要多注意一些,你背上剛剛敷上了藥,要是不小心引發了更厲害的感染……”
林如月還沒說完,權虹說了句“告辭”,飛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天快亮了。
林如月又在門口站了一會,轉身繼續去翻從萊蒂法身上截獲的醫書和筆記。
萊蒂法的字寫得實在是很一般,雜亂又毫無章法,讀起來讓人頭疼。
萊蒂法隨身帶著一卷泛黃的筆記,是西戎特有的粗糙羊皮紙,訂成了一個本子。裡面亂七八糟地記著很多藥材和毒物的名字,既有西戎的毒,也有似乎是她自己研究出來的配方。
有很多詞語晦澀難懂,更別說還有一些僅僅在西戎才有的藥物。
任林如月再怎麼心急,她也不能完全讀懂這筆記上的內容。
林如月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東西。
看來只能等回宮找精通西戎語的翻譯來了。
因為響過了劫難鼓,京中的百姓全都閉門不出。天亮後,街上依舊空空蕩蕩,頗有些淒涼。
中午的時候,一場大雨不期而至。
“下雨嘍,下雨嘍!”
蓮月堂的諸位一齊歡呼起來。
“奉天台可真有本事!”
“要我說,還是咱們掌門本事更大!能要奉天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求到一場雨,這可不是容易的事呢!”
大雨停歇,宣告警報接觸的鐘聲也響了起來。
京城中的人們紛紛走上街頭,談論著昨晚上那古怪的烏鴉和漫天飛雪一樣的藥粉。
為了不引起民心恐慌,商承宸親筆寫了告示,張貼在京城的佈告欄裡。
人們這才知道,原來西戎王在前不久趁京中瘟疫大亂時竟然潛入了京城。驃騎大將軍林風羽並未領兵出征,之前京中流傳的說法正是在迷惑西戎王的計謀。
不過,據說林將軍一人一騎,殺掉了西戎王身邊的十數個護衛,還重傷了西戎王。
昨晚上的藥粉也正是西戎王的手筆。索性林皇后發現及時,敲響了劫難鼓,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不可避免的,還是有些人身上沾了藥粉,呼吸困難和渾身紅疹瘙癢的病例也都被送去了蓮月堂醫治。
“權侍衛堅決不在蓮月堂養病,說是什麼要先顧及百姓……”
商承宸正在看奏摺,聽到林如月的話,他也無奈地笑了笑:“權虹他就是這樣的直脾氣……我給他批了半個月的假,叫他好好歇息一段時間再說。不擺出皇上的架子叫他好好休息,權虹能拼命到把自己累垮。昨晚上的事情能得到這麼快的解決,權虹可是大功臣。”
“他背上的疹子可不是什麼小事啊。”林如月憂心忡忡地把手裡的茶杯放到商承宸手裡,“權虹說是趕路的時候摔了一下,看他的背上連青帶紫的,加上疹子……他自己一個人在宮裡,也未曾婚配,我就叫桃珊去給他上藥去了。”
“你叫桃珊去了?”商承宸接過茶杯,愣了愣,忍不住笑起來,“那可有熱鬧了?”
“怎麼了?桃珊雖然不是醫師,可她畢竟是在蓮月堂里長起來的,照顧旁人可是很在行的。”林如月有些不明就裡。
“不是的,權虹他可是一直拿那姑娘沒辦法的。”商承宸喝了口茶水,笑著說,“原先我一直想著給權虹說個媳婦,沒想到你帶來個桃珊……”
“桃珊才十六歲呢!她從小在極北山上長起來的,什麼都不懂!”林如月伸手想去捶商承宸一下,被商承宸捉著胳膊拉進了懷裡,“不過權虹人倒是很老實可靠,嗯……”
“咱們再怎麼操心,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商承宸把臉湊到林如月旁邊,笑著說,“昨晚上風羽可是很厲害的呢!他一個人就砍倒了萊蒂法所有的護衛,還在萊蒂法肩膀上使勁來了一下!你給我準備的毒箭也用上了。”
“萊蒂法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林如月忽地想起來,“她要在城裡準備這麼多烏鴉,還有毒藥粉……是怎麼做到的?我敢說,她在這城裡一定還有內應。”
“而且對方定然是有幾個閒錢的主兒。”商承宸點點頭,說,“不會是莊家,他家的家底都被金吾衛扒乾淨了,就差掘地三尺了……說起來,萊蒂法身上那些醫術什麼的……”
“我謄抄下來,交給了宮裡的御用翻譯。”林如月說,“昨晚上你有沒有問到你身上毒的事情?”
“啊,萊蒂法倒是提到了。”商承宸撓撓頭,說,“可是她的話我可很不愛聽……”
“她都說什麼了?”林如月著急地拉住商承宸的衣袖。
商承宸臉上的笑容隱去了,語氣也有些沉重:“她說,要解開我身上的毒,要用……你的命。”
“我的命?”林如月皺起眉毛,喃喃地說。
“不會的,如月,不會。”商承宸焦急地把林如月拉進自己的懷裡,說,“我保證,不會讓你發生任何事,我寧願自己去……”
“不準說!”林如月使勁捂住了商承宸的嘴。
商承宸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深深地望著林如月。
“如月,萊蒂法說,我會慢慢地失去五感,然後喪失七情六慾。”商承宸慢慢地說,“她說,當我喪失了一切情感的時候,沒準會改變主意,殺了你也不一定。”
林如月靠在商承宸懷裡,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並不是怕死。她只是沒辦法想象,商承宸如果不愛自己,那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讓別人……風羽也好,權虹也好,我會讓他們先一步殺掉我的。”商承宸非常堅定地說,“所以,你不要為了我,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林如月咬緊嘴唇,沒有說話。
她不能輕易地對商承宸發出什麼誓言。因為她知道,倘若真的有需要她犧牲自己去救商承宸的那天的話,林如月必定會選擇自己的死亡。
因為商承宸是一國之君,因為商承宸是整個大梁的領軍人,因為……
“如月?”商承宸搖晃著林如月的手,像是在央求她一般,“你答應我好不好?我不能讓你在我之前離開,絕對不能……”
“承宸,聽我說。我不能隨隨便便地答應你,因為以後會什麼樣,我們都說不準。”林如月生怕商承宸一著急,再引發體內的毒。她伸手捧住商承宸的臉,溫柔地說。
“可是我……”商承宸抓住林如月的手,聲音有些嘶啞,“倘若我的身邊沒有你……那樣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如月,求求你,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林如月不敢向他開口許諾什麼,只是用力地抱緊了商承宸。
若是現在許諾下什麼,若是有食言的那天……
只會更加地難過的。
另一邊的權虹正百無聊賴地歇在自己的住處裡。
準確來說,是趴在那裡。
現在的天氣已經十分炎熱了,他背上又有大片的紅疹子,還有淤青。權虹乾脆連上衣都沒穿,光著膀子趴在床上。
說起來有些丟臉,昨晚上他因為躲避空中亂飛亂啄的烏鴉,竟然一不小心從城牆上摔了下去。
權虹身手很好。但是昨晚畢竟往返奔波,實在是有些累了。反應不及時,背朝下重重地磕了一下。雖然他皮糙肉厚的沒什麼大礙,背上可是青紫了一大片。
權虹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麼,商承宸卻勒令他回家養病,等養好了再回去,還給他發了一大筆獎金。權虹身上的傷都是皇后娘娘親自瞧過,開的藥方。
不管是皇上還是皇后,都是心腸好又不會刁難人的主子。能在他們手下做事,真是件好事。
想到皇后娘娘,權虹又忍不住想起來了那個總是跟在皇后娘娘身邊的隨侍桃珊。
那個小丫頭總是又單純又快活,無論對誰都又熱情又真切,從來沒有防備之心。她的一顆心像清水一樣透明,似乎全然想不到世上還會有什麼害人的事。
桃珊的眼睛圓溜溜的,臉蛋也是圓乎乎的,長得像個小孩子,心地也像個小孩子。
“誰在外面?”
權虹畢竟是練家子,耳朵尖得很。他早就聽到屋外有人在來回踱步。
“權大哥,你在這屋裡啊!我找了你半天呢!”
少女清脆的聲音快活地響了起來。
權虹吃驚地轉過頭,剛才還在想著的桃珊,現在居然提著一大包東西,出現在了他的屋子門口。
“你什麼——等等!先別過來!”
突然想到自己還光著膀子呢,權虹慌忙坐起來。
“你別動!”桃珊大叫一聲,衝過來把權虹重新摁倒在床上,“你背上都這樣了,怎麼還亂動彈呢?好了,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從蓮月堂出來的人,你是病號,所以你要聽我的,乖乖躺在床上!”
權虹認命似的把臉埋在枕頭上。他一向拿這個小丫頭沒辦法。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看來是桃珊把帶來的東西拿出來了。
“你來幹什麼?”權虹忍不住問。
“皇后娘娘叫我來的呀!”桃珊理直氣壯地說,“她說你受了很重的傷,需要人照顧。”
“噢。”
原來桃珊不是自己想要過來的。不知道為什麼,權虹心裡莫名地有些失落。
正想著,權虹突然覺得有一隻柔若無骨的手貼到了自己背上。
“你在幹什麼?”權虹騰的扭過頭去。
“都說了叫你別動了!”桃珊按住權虹的背,說,“我當然是在給你擦藥了!”
本來就是夏天,權虹覺得自己背上和桃珊的手接觸的地方像是著火了一樣滾燙。
“你臉怎麼這麼紅?”桃珊騰不出手來,低下頭飛快地把額頭在權虹額上碰了一下,“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發燒了呢。”
“……都說了沒事了。”
權虹別過頭,把臉埋在枕頭裡。
好不容易塗完藥,權虹又聽到了桃珊整理東西的聲音。
“你又在幹什麼?”
“給你洗衣服啊。”桃珊理直氣壯地說,“你這樣能幹得了什麼?等你病好了,記得請我吃兩盒玫瑰山藥糕!對了,權大哥你肚子餓不餓?想吃點什麼?餓的話我看這邊也有廚房,我給你簡單做一點,味道可沒法保證……”
“收拾完你就趕緊走吧。”權虹甕聲甕氣地說,“你一個大姑娘家,小心別被人說閒話。”
“說什麼閒話?”桃珊不解地問。
“……”
權虹不知道怎麼開口,半晌才說:“你以後還會嫁人,在我這裡待久了不好。”
“哪裡不好?”桃珊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權虹,忽地笑了,“權大哥娶了我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