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商承宸遲疑著不開口,那個宮人又是一臉焦急地行了個禮,說:“皇上,太后娘娘聽說了您冊立太子的事情後,焦急得很,今日在建章宮裡又哭又鬧,今天一整天都滴水未沾……皇上,太后娘娘她也是……”
“別說了,朕都知道了。”商承宸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哼……又哭又鬧,虧她能幹出來這種事。”
林如月也明白商承宸的為難。當年先皇因病駕崩,在病榻前,他還特意拉著商承宸的手反覆叮囑。
“你母后雖然並不是你親生的孃親,但是這麼多年以來她也一直對你視如己出。日後無論是有什麼事情,萬萬不可違背孝道!”
先皇的這句話像魔咒一樣,一直困著商承宸。莊太后對待他到底是什麼居心,商承宸心裡都清楚,莊太后的慈母模樣平日裡都是隻在先皇和外人面前裝裝樣子,但她畢竟也是商承宸名義上的母后,萬萬不能違背孝道。
“你回去稟報太后,就說今日已經太晚了,皇太子殿下已經睡下了。”林如月開口說,“等明日一早,本宮就和皇太子一起去拜見她。還有,叫太后娘娘注意保重自己的身體……以後的日子可還長著呢。”
前來稟報的宮人退下後,林如月轉身抱住商承宸,摸了摸他的額頭。
“今天一天也是太累了,早點休息吧。”林如月柔聲說,“至於太后那邊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好。”商承宸點點頭,伸手回抱住林如月,“母后她……你不在這些年,我不知道對她發了多少次火。幾乎沒過幾天她就要來,催著我另立新後,說什麼急著抱孫子……呵,現在有了秋秋,反而又不遂她的願了。”
“發火?”林如月怔了怔,“承宸,你身上的毒可是不能隨便發火的……若是被激得毒發……啊,這個香囊給你,有空也給權侍衛一個。這個香囊裡面有蓮月堂堂主給我的一位香膏,有鎮定你身上毒的作用。”
“蓮月堂堂主?是不是就是那個……”商承宸接過香囊,“今日怎麼沒看見他?”
“師尊他從來不喜歡這種拋頭露面,和朝廷牽扯太多的場合……”
“師尊?你是說亓元明嗎?”商承宸敏銳地察覺到林如月對亓元明的稱呼,語氣也有些酸溜溜的。
“他教過我很多醫術,我當然要叫他師傅了——你在想什麼呢?”林如月捏了捏商承宸的臉,“以後我不在你旁邊的時候,要多多注意控制脾氣,不要隨便發火。”
“不能隨便發火,這我知道。”商承宸摸了摸鼻子,“可是你不在我身邊,太后每當說起來立皇后的事情,我怎麼也壓不住火……”
“太后她大抵是想讓與莊家交好人家的閨秀來做皇后,她當然是希望局勢有利於恭親王的。”林如月輕聲說,“畢竟在朝堂上林家一向偏向皇帝,皇太子由我生下,更相當於助長了林家的勢力,對太后那邊更是不利……啊,我用我和秋秋還有林氏一族的身家性命擔保,林家向來是忠心不渝——”
商承宸伸手捂住林如月的嘴:“朝中的各族懷抱著什麼心事,我的心裡自然都是跟明鏡似的。風羽也好,岳父大人也好,都是本朝難得的忠臣良將。”
“今天風羽倒是讓我吃了一驚呢。”林如月笑著說,“我都沒想到,他居然會直接站起來!真是的……”
“風羽向來如此。在朝堂上,他也是有什麼話就直說,從來不轉彎抹角。”商承宸也笑了,“我倒是很是欣賞他這種個性呢。”
“不管怎麼說,你可不要因為我的原因,在朝堂上偏向他。”林如月叮囑說,“風羽的仕途還是得靠他自己打出來,靠在沙場上立功,不然算什麼大將軍呢!”
“這些我都知道,皇后娘娘多慮了。”商承宸把下巴擱到林如月肩膀上,說。
兩個人又說了會話,這次歇息下。
林如月當然忘不了要帶著秋秋去見莊太后的事,剛剛吃過晚飯,她就開始著手準備。
“孃親,今天要去哪兒呀?”秋秋揉著眼睛,一邊蹬上靴子,一邊問。
“要去見你皇祖母。”林如月給秋秋戴上一塊平安鎖,說,“待會到了你皇祖母的宮室裡,不管她給你什麼,你都不要喝也不要吃,好不好?”
“我知道了。”秋秋點點頭。
林如月也簡單打扮了一下,帶著秋秋往建章宮走過去了。
秋秋還沒來過建章宮,好奇地左顧右盼的。
路上遇到的宮人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不敢怠慢了半分。秋秋還不太習慣這種感覺,一開始還想回禮。
秋秋還太小了,之前也沒有住在宮中,他還意識不到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有多麼的尊貴。
莊太后也一早就等在宮裡了。她高高地坐在上位,一副要給林如月一個下馬威的樣子。
“太后娘娘日安。”林如月禮數週全地上前行禮。
“見過皇祖母!”秋秋也跟著行禮。
“嗯,禮數倒是都還周全,沒有辱沒了皇室的名聲。”莊太后瞟了林如月一眼,朝秋秋招了招手,“過來,給皇祖母看看。”
秋秋也沒顯出什麼侷促的樣子,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
“教養得倒也不賴。”莊太后上下打量著秋秋,說的話倒是不怎麼中聽,“在鄉野裡養了五年,萬幸沒給教養成泥腿農夫,丟乾淨了皇家的臉,那才真是笑死人了。”
“太后娘娘多慮了。”林如月也不是什麼善茬,莊太后居然敢這麼說秋秋,她也不想跟莊太后太客氣,“秋秋畢竟是皇上的血肉,這可都是骨子裡帶著的,往上數幾輩都是大戶人家,自然不會壞的。倒是太后娘娘似乎是有點子沒自信了,妄自菲薄可不好——哎呀,您瞧我說的,竟然忘了,秋秋也不是莊家的孫子啊。”說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林如月這一席話倒讓在場的人都有些忍俊不禁。秋秋和莊太后只是名義上的祖孫倆,兩個人之間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莊太后要是再來關心秋秋的血統不純,反而是有些多管閒事的樣子。
莊太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啞口無言,什麼也說不出。
半晌,莊太后又含沙射影地說:“五年不見,林皇后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這五年在外邊可是遇到過什麼不一般的事?”
“那自然是不一般了。”林如月也不怕臉紅,得意地笑了笑,“您出去打聽打聽,眼下京城裡誰不知道我這個蓮月堂掌門呢?前幾日瘟疫——哎呀,我又忘了,太后眼下出不去。您瞧我這又說錯話了,該打該打。”
站在林如月身後的桃珊差一點就笑出聲來了,拼命憋著,臉漲得通紅。
林如月提起來了莊太后被禁足的事,這可一下子戳到莊太后的肺管子了。
莊太后用手指著林如月,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太后娘娘有什麼教訓,儘管說好了。我仔細聽著呢。”
看到林如月臉上笑容滿面的樣子,莊太后知道鬥嘴是鬥不過她了,只好餘怒未消地岔開話題。
“罷了罷了,哀家也不跟你一般計較了。”莊太后擺擺手,指使著旁邊的宮人,“去,去把今早上備下的點心拿來。”
秋秋安靜地坐在林如月身邊,什麼都沒說。
“皇太子乳名是叫……秋秋?”莊太后頓了頓,問。
“回皇祖母,是叫秋秋。”秋秋乖乖地說,“我大名叫,商陽秋,乳名叫秋秋。我是在秋天出生的。”
“好好好,秋秋。來,吃點心。”莊太后拿起一塊小巧的核桃糕,遞到秋秋面前。
“回皇祖母,秋秋有些吃不下了。”秋秋還牢牢記著林如月今早囑咐他的,“秋秋早膳吃了很多,現在肚子還飽飽的。”說著還拍了拍自家的小肚皮。
秋秋年紀雖小,倒是十分機靈。
“那怎麼行呢?”反倒是莊太后顯得很急的樣子,不依不饒地舉著那塊核桃糕,就差直接塞到秋秋嘴裡了,“這可是皇祖母的一片心意啊!秋秋第一次來見皇祖母,要是不顧皇祖母的心意,皇祖母可是要傷心的!”
“秋秋真的不餓。剛吃完早膳,母后就帶秋秋過來了,肚子裡還滿滿當當的。”秋秋依舊搖頭說。
莊太后著急的樣子倒引起了林如月的注意。非要讓秋秋吃一塊點心,莊太后臉上的表情也分明是有鬼。
“畢竟是皇祖母的一片心意,也不好拒絕。”林如月開口說。她伸出手,把那塊核桃糕接過來。
“是啊是啊!要是不吃……”
林如月瞟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玉鐲,在她接過核桃糕的那一瞬間,手鐲散發出了淡淡的紅光。
這點心裡面被人下了毒。
莊太后可真是蛇蠍心腸。之前想要在鳳儀宮裡放麝香還不夠,現在還想害死秋秋!
林如月臉色絲毫不變,她把那塊核桃糕放回盤子裡,然後端著盒子站了起來。
“太后的一片好心也不能不顧,可是秋秋今早上吃的實在是有些多,要是再硬撐著吃掉,容易吃壞了肚子。”她瞟了一眼桃珊,“這樣,我把這盒點心帶回鳳儀宮,等過些時候,再讓秋秋細細品嚐。”
桃珊一下子明白了林如月的意思,她走過去,接過那隻裝點心的精緻食盒。
倒是莊太后,聽到林如月說要把點心帶走,臉上立刻顯出些慌張的神態。
“這,這點心不好帶出建章宮……既然秋秋不吃……”
“秋秋也定然不會傷了皇祖母的心。秋秋,說謝謝沒有?”
“謝謝皇祖母給秋秋點心吃!”秋秋也立馬道謝。
莊太后急得結結巴巴的,又不好顯得太反常:“這……”
“今日有多打攪了。我們就先退下了。”林如月站起身來,說。
“皇祖母回見。”秋秋擺擺手,說。
“點心要是吃不下了就別吃了……”莊太后還是試圖阻止林如月把點心帶走。
“太后留步,不必送了。”林如月像是壓根沒聽到莊太后在說什麼,笑著說,“您眼下可是不能出建章宮的,莫要忘了。”
林如月帶著秋秋回到了鳳儀宮,吩咐桃珊把那盒點心還有一副銀針取來。
“果真,這點心裡下了毒。”林如月抽出那根銀針,看著上面的黑色痕跡,說。
“那太后為何要阻攔姐姐把點心帶走呢?”桃珊歪頭問,“若是秋秋在別的地方毒發,那豈不是……”
“太后不讓我把點心帶走,一是擔心咱們會用銀針驗毒,二是……”林如月輕輕碾開一塊點心,放到鼻子底下仔細聞了聞,“這毒有淡淡的清香,名喚血清散,是大梁中原常見的一味藥,解藥也很好找到。方才在太后宮殿裡,我看到她手邊放著一壺清茶。太后慣常喝紅茶,不喜清茶。”
“那壺茶裡,放著的定然就是解藥了!”桃珊恍然大悟。
“正是。”林如月點點頭,“這血清散毒發是在服下後的半個時辰。太后想必是想隨秋秋一起吃下帶毒藥的點心,再喝下解藥解毒。這樣等出事後,只要辯解說這點心她也吃過,卻沒有出事,就能洗脫嫌疑了。”
林如月合上裝點心的食盒,冷笑了一聲。
“莊太后這個人,心腸如蛇蠍一般狠毒,腦子卻是不怎麼好使!她下毒的時候竟然想不到,倘若我把點心帶走,她現在又在禁足……哼。看來是她一心想著要害死秋秋,竟然急得一刻都不想多等,現在就急火火地要對秋秋下手了。”
“那咱們現在去告訴皇上呀!”桃珊義憤填膺地說,“叫皇上狠狠地治她的罪!”
“不,現在還不行。”林如月搖搖頭,“桃珊,你去問問權侍衛,皇上今日什麼時候要見客?”
“姐姐,你這是要?”
“莊太后蛇蠍心腸,敢對秋秋下手。我自然也要把事情鬧得更大一些。”林如月輕輕敲了敲食盒,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