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如月還沒睡醒，就聽見外邊吵吵嚷嚷的聲音。
她揉了揉太陽穴，從床鋪上坐起來。
隱約聽見桃珊的聲音：“官老爺！您先別走！等我們掌門見過你再說！你一聲不吭地扔下這麼多藥材，叫我們怎麼往上邊稟報啊！”
“都說了別叫我老爺……真是的，不是昨天的時候，你們蓮月堂面見皇上說是要借藥的嗎？”這是權虹那無可奈何的聲音。
林如月趕緊穿好衣服，用手鐲變幻了自己的長相，款款地走向前廳。
剛一出門，林如月也吃了一驚。
整個堂屋裡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大藥箱，林如月粗略地數了數，竟然有幾十只藥箱。
桃珊死死地攥著權虹的衣袖不讓他走，看到林如月出來了，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掌門姐姐！快過來！”
“權虹，這是什麼？”林如月問。
“這是御醫坊送來的藥材。”權虹突然後知後覺地看向林如月，“掌門剛才的聲音……”
林如月趕緊清了清嗓子，換上自己常用的假聲：“這個……昨晚上吃多了油潑辣子麵條，可能有些許出入。”
剛才太過吃驚，林如月竟然忘記了要改變聲音。
權虹總覺得，這位掌門剛才叫自己名字時的聲音很是耳熟。
不過他和林如月畢竟也是有五年沒見了，一時間也想不起原先那位林皇后的聲音。
“這……這麼多？”林如月看了看周圍擺得滿滿的藥箱，很是吃驚，“那便多謝皇上隆恩了。有沒有清單之類的？”
“在這裡。”權虹用衣服裡摸出御醫坊給的藥材清單，遞給林如月。
林如月接過清單，仔細地看了看，高興地笑起來：“萬荊子有很多，這下子不用擔心配製清瘟丸的材料不夠了！桃珊，快點把大傢伙都叫過來，要準備幹活了！”
權虹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中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但是他也來不及多想，匆匆告辭後就回去覆命了。
有了御醫坊送來的藥，一下子解了蓮月堂的燃眉之急。
林如月帶來的蓮月堂弟子總共有二十五人，眾人一起忙著配製起蓮月清瘟丸來。
清除瘟疫的希望近在眼前了。
另一邊，莊皇后又一次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御書房。
“皇上！如今京中藥材本就短缺——”
商承宸停下手裡的筆，抬起頭不緊不慢地打斷了莊皇后的話：“京中藥材本就短缺，百姓飽受瘟疫之苦。如今蓮月堂入京，清除瘟疫已經那時指日可待。朕自當全力支援。母后該不會連這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莊皇后一下子啞口無言，爾後又做出一副慈母的樣子：“皇上日理萬機，也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啊！御醫坊眼下空空如也，我也是擔心皇上的身體，這才過來……”
緊接著，莊太后話鋒一轉，又催起來立後的事情：“皇上，你的身體是一天比一天差了，若不趕緊立皇儲，若是哪日出現了什麼意外，可叫我們怎麼辦啊！”說著就從眼睛裡擠出來幾滴淚水來。
商承宸抬頭默默地看了莊太后一眼。他從小就知道，這位母后相比他更喜歡自己的親王弟弟。
若是商承宸身上的毒哪天要了他的命，恐怕最開心的，也就是莊太后和恭親王了。
“母后的話我也清楚。”他搪塞道，“找到如月後，我會盡快和她商量。”
嘴上這麼說著，商承宸卻不受控制地想起來那天在林府見到的小男孩。
那個孩子生得很是惹人憐愛，黑葡萄似的眼睛，臉蛋胖乎乎的。身上穿的只是平常的布衣，卻能看出來他的母親把他養得很好。孩子的脖子上繫著一枚銀質的平安鎖，手腕上也有紅繩。
商承宸還記得那天自己把那個孩子抱在膝頭，小娃娃也不害怕，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他。
那個孩子，是如月的孩子……
商承宸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是每次想到，他還是會忍不住思考，那個小男孩的父親會是誰。
會是我嗎？
那個孩子今年五歲，要是算一下時間，似乎也說得過去。
那個孩子會是我的孩子嗎？這個猜想剛一冒出來，商承宸的心臟就忍不住嘭嘭跳起來。
他之前也和林如月討論過，日後有了寶寶，該給他起什麼名字。林如月很喜歡小孩子，每當談起來，她的臉總是紅撲撲的。
“皇上！”見商承宸壓根沒在聽自己說話，莊太后氣得使勁拍了拍桌子。
“啊，母后，我在聽。”商承宸回過神來。
莊太后氣得不輕，她還是努力地心平氣和地和商承宸說話：“我是說，皇上，您不想立後也可以。但是您總該為自己的子嗣著想了吧？京城中有很多適齡的大家閨秀，您只要封一個妃子，有一個皇子，我也就能放下心來了……”
“我不會立妃。”商承宸搖搖頭，說，“母后，今日公務繁忙，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你先回去歇息吧。”
莊太后揹著手在御書房裡走了走，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權虹。”商承宸在書案前呆坐了一會，出聲叫權虹過來，“叫驃騎將軍林風羽過來。”
林風羽很快就氣喘吁吁地衝進了御書房，他大概是以為有什麼大事，帽子亂七八糟地扣在頭上，跑得滿頭大汗：“臣、臣參見陛下。陛下此次是有什麼……”
“你先坐。”商承宸笑著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林風羽知道他姐姐現在在京城，心裡惴惴不安的，生怕是有什麼大事：“陛下此次宣臣入宮，是練兵還是西戎……”
商承宸正在倒茶，聽見林風羽這麼說，抬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大事就不能叫朕的妻弟來聊聊天嗎？風羽，在我面前不必講究太多什麼君臣之道，我畢竟也算是你的姐夫，是你的親人。”
我還真不敢。林風羽在心底默默地流淚。誰知道你下一秒會不會突然哇一聲地發火啊！
商承宸放下手裡的紫砂壺，把茶杯往林風羽手裡推了推：“風羽如今可曾婚配？”
“啊？”林風羽猝不及防地被問了這麼一句，“沒、沒有……也沒有中意的姑娘……”
“也就是說，你並未婚配，而林家如今卻多了個小孩子？”
“是、是這樣……皇上已經見過秋秋了。”
秋秋一直住在林家，雖然並沒有拋頭露面，京中的大戶人家也都知道林家新近接了一個小娃娃。
“說到小秋秋，那孩子近來可好？”商承宸問。
我就知道！果然還是會問有關姐姐的事！林風羽在心底瘋狂大喊。
“那孩子長得很好，有幸得到陛下關心。”林風羽覺得自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是嗎？”商承宸點點頭，“宮裡新進來了一批新鮮玩意，待會你去挑一挑，給那孩子帶去吧。”
“我先替秋秋謝過皇上了！”林風羽強撐著擠出一絲笑來。
什麼，難道皇上知道秋秋是他的種嗎？林風羽只覺得自己在御書房一刻也待不住了，皇上的心眼子實在是太多了，玩不過，實在是玩不過。
商承宸又不鹹不淡地跟林風羽扯了幾句。
林風羽小時候倒也經常跟著姐姐進皇城玩，和商承宸也算是相識已久。只是林如月被趕出京城後，林風羽便和商承宸一板一眼地講起來君臣之道那套。
“風羽啊，我有件事要囑咐你。”商承宸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
“陛下請說。”林風羽也緊張起來。
商承宸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說：“若是那日我不幸離開人世，恭親王必定會登上皇位。倘若恭親王德不配位……你可取而代之。”
林風羽只覺得自己渾身寒毛倒豎：“皇上！皇、皇上正值壯年，怎麼能……臣本乃外戚，本就……”
“不，風羽。我之前說過，我的太子只能是如月的孩子。你們林家後輩本應……”
“皇上！林、林家如今可是……”
林風羽結結巴巴的，怎麼也想不通商承宸說這些話的理由。商承宸現在也不過二十八歲，正值壯年，離退位明明還遠得很。況且林風羽和皇室一脈本就八竿子打不著，皇帝的位置怎麼也輪不到他。
難道是因為秋秋？林風羽猛然頓悟。
難道商承宸知道秋秋是林如月的孩子？
林風羽看向商承宸平靜無波的眼睛。商承宸什麼都沒說，他既沒有開口問秋秋的生父生母，也沒有追問林如月的下落。他只是安靜地看著林風羽，卻看得林風羽一陣心虛。
哪怕並不確定秋秋的生父是誰，也願意把皇位給他。只因為秋秋是林如月的孩子。
皇上還真是……痴情啊。
“臣……謹記於心。”林風羽低聲說。
“嗯。有空也把秋秋那孩子帶來宮裡吧。”商承宸似笑非笑地，“那孩子生得很是可愛，我很喜歡。”
“啊？”林風羽呆頭呆腦的，“啊、不，那個，那孩子最近有些不舒服，不太好出門……等。等他好一些，我一定帶他來請安……”
林風羽還是不擅長說謊。商承宸喝了一口茶，默默地想。
“喝茶吧，風羽。新上的毛峰，味道很好。”
林風羽應了一聲，端起茶杯一陣牛飲。
“風羽，你姐姐在京城裡，這件事你知道嗎？”
林風羽一口茶噴了出來。
“我不知道！”林風羽一激動，嗓門也提高了，“姐姐、姐姐她乃是戴罪之身……”
完了，後邊怎麼說來著，總之就是讓皇上別提姐姐的事了。林風羽腦門上的汗都快流下來了。
“你緊張什麼呢？”商承宸對自己這個缺根筋的小舅子感到有些頭疼，“你這一驚一乍的樣子，還像個小孩子似的，當心娶不到媳婦。”
林風羽掏出手帕擦了擦臉，有些欲哭無淚。
姐姐到底是怎麼跟這個全是心眼子的皇上不僅平安相處還能看對眼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