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農曆五月初六,星期一,宜出行。
今兒是押運處在農場勞動的最後一天,方圓安排大家吃了在農場的最後一頓午餐。
依舊是甩開膀子可勁吃,唐植桐知道這是方圓在照顧大家。
過了這個村,再想不限量吃就得等下次來農場勞動了。
臨時廚房的幫廚隊伍日益壯大,尤其是曲毅那邊的白案,都快成娘子軍了。
不這樣也沒辦法,這幾天的勞動強度大,飲食裡的油水又少,大家身體所需的能量只能用乾糧裡獲取。
就連坐慣了辦公室的職工,在經過這幾天的勞動後,大部分一天能吃三斤白麵的量。
要說吃的最猛的還得是那幫初中的學生,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這幫學生本身就處於青春發育期,再加上勞動消耗,胃口就跟個無底洞似的,飯量就上去了。
來這邊第二天的時候,有個學生一頓午飯吃了十二個饅頭仍意猶未盡,被發現的曲師傅及時制止了,生怕他撐壞了胃。
曲毅對饅頭是有數的,一斤白麵能做四個饅頭,每個饅頭大概有四兩重,十二個饅頭下去就是將近五斤,換算成麵粉也有三斤,是普通居民三天的定量。
曲毅是一片好心,但學生委屈,幹了一天活,卻不讓吃飽,這找誰說理去?
帶隊老師知道這事後,愣是找曲毅理論了一番:“曲師傅,你瞧瞧他這體格,壯的跟個牛犢子似的,推車也是出了大力的,多吃點很正常吧?”
“不是疼他吃,他這個吃法太嚇人了,我擔心他撐壞了胃。”曲毅也覺得委屈,雖然市局說放開了吃,也沒有給自己卡別人定量的權力,但眼瞅著小夥子一口半個饅頭狼吞虎嚥的樣子太過駭人,這要是吃出個意外,誰能擔起的責任?
“小夥子,撐不撐?可不敢撐壞肚子。”蘇慶祥聽到動靜走過去調節。
“不撐,才七分飽,還能再吃仨!”這個學生朝蘇慶祥信誓旦旦的比了個“ok”出來。
“你對孩子的飯量有數,你說能吃,我們就給,撐出好歹可別找我們。”蘇慶祥聽後看向帶隊老師。
蘇慶祥這麼一說,把帶隊老師給整的不自信了,轉頭再看自己的學生:“還行不行?”
“行!”初中生肯定的點了點頭。
“那就給!”老師一咬牙,替自己學生爭取一個吃飽的機會。
“吃吧,吃完這頓還有下頓,下頓還是不限量的。掂量著自己的飯量,一定別吃撐。”蘇慶祥見老師肯擔保,在給學生和顏悅色說完後,朝曲毅一揮手,讓學生盡情發揮。
男生最終一頓吃了十五個饅頭,後面幾天略有增長。
對於這種情況,唐植桐不算太意外,自己青春期也有飯量大的時候,只不過沒到這個程度,因為那時勞動強度沒有這麼大。
至於蘇慶祥和曲毅的擔憂,其實也可以理解,這次過來參加勞動的初中生都是四九城城裡人,糧食定量都是有標準的。
眼下初中生的平均糧食定量跟普通市民是一致的。
初中以下的算兒童,年齡大的能比年齡小的多一點,從嬰幼兒到初中結束,定量都是卡著年齡遞增的,總量有三十二三斤就了不得了,算下來每天也就能吃到嘴裡一斤糧食。
城裡的孩子從小就不怎麼幹重體力活,能量消耗的少,即便處於青春發育期,有定量在那卡著,平日裡也沒有機會多吃。
這次迭加了放開吃的心理因素,再加上勞動強度大,飯量大增是正常的。
不過,唐植桐也不知道這邊放開吃是壞事還是好事,等回到城裡,他們需要面對的是那可憐巴巴的定量,撐大的胃再想剋制,那滋味可太不好受了。
吃過午飯,大傢伙收拾好自己的隨身物品,登上了市局調配過來的接人的卡車。
由於下午沒有勞動安排,唐植桐今天就沒有再去採買冰棒,麥場上的小社員只能無比失望的看著下鄉參加麥收的大軍返程。
唐植桐回去的路上,路過了一下食品廠。
勞動已結束,兩個冰棒箱子就顯得有些多餘了,得去把押金退回來。
進了食品廠,唐植桐只退了一個箱子,並提了一批冰棒,將剩下的那個箱子塞的滿滿的。
一個箱子的押金沒幾個錢,他能墊付的起。
留著箱子,就能留著許可證,正好過陣子妹妹放假,給她們找點活幹,體驗一下生活。
出了食品廠,唐植桐找個犄角旮旯就把箱子和冰棒都薅到了空間裡,打算等妹妹放假再掏出來。
等唐植桐來到押運處的時候,乘車返回的同事有的已經洗完澡從澡堂出來了。
“唐科長,你這次回來的可不快,澡堂還有熱水,快去洗洗吧。”有職工看到唐植桐後熱情的打著招呼。
“我先去把傢伙還了,洗完回家吧,這麼多天不著家,嫂子肯定著急了。”唐植桐拍了拍肩上的五六半樂呵呵的回應著。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並不打算在單位洗澡。
押運處的澡堂不大,一下子湧進這麼多人,不用進去看就知道里面的水有多麼渾濁。
再說,這裡沒有換洗的衣服,在這邊洗完了回家還是一身汗臭味。
去押運科還了槍彈,唐植桐回了一趟財務科,因為財務科的門開著,大概是馬薇來上班了。
“馬薇,腿怎麼樣了,好些了嗎?”見馬薇坐在工位上,唐植桐跟她打了個招呼。
“科長好,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我去醫院複查過,大夫說不影響上班,只要不劇烈運動就行。”馬薇笑著站了起來,跺了跺腳,示意自己已經行動自如了。
“那就好。去農場這一趟,搞的一身汗臭味,我先去收拾收拾,等明天再過來。”唐植桐看馬薇已無大礙,連坐都沒坐,就打算回家。
“科長,我今天過來的時候,有你一封信,給你捎過來了。”馬薇一聽唐植桐要走,指了一下唐植桐辦公桌上的鎮紙,鎮紙下面有一封信。
“好嘞,謝謝!”唐植桐將信拿出來塞挎包裡,正好看到這幾天冰棒的提貨單,索性拿出來一塊交給馬薇:“你把這些收據幫我貼一下,市局讓咱處裡墊錢買了點冰棒,我回頭找蘇處簽字報銷。”
“好!科長慢走。”馬薇接過收據,目送唐植桐出門。
在騎到陶然亭公園西門的時候,唐植桐聽到了一陣熟悉的叫賣聲:“甘蔗味兒來,白沙蜜的,好吃來!蛤蟆酥的早香瓜來~~~”
順著聲音找過去,唐植桐就看見一個戴著斗笠挑著擔子的小販。
擔子前後各一個竹筐,竹筐上面蓋著一層麥稈。
雖然看不到麥稈下面是什麼,但從小販的吆喝聲可以判斷的出,竹筐裡盛的是甜瓜。
甜瓜在四九城叫香瓜,有白沙蜜、竹葉青、蛤蟆酥、青皮脆、老頭樂等品種,品種不少,但顏色只有白和綠兩種。
一般來說,白的脆甜,綠的軟綿。
“勞駕,有白沙蜜?”唐植桐騎到小商販旁邊,剎停腳踏車,單腳支地問道。
“有有有!”商販一看買賣上門,趕緊放下擔子,把前面竹筐上的麥稈撥到一邊,從裡面掏出個白色表皮上面抹了一坨黃的甜瓜,遞到唐植桐跟前展示:“您瞧瞧,今年的頭茬香瓜,咬一口甜掉牙,味兒倍地道!您再聞聞這味兒,撓人!”
“怎麼賣的?”唐植桐瞅了一眼甜瓜,個頭不大,但味道不錯,隔著半米都能聞到香味。
自打來到這邊,唐植桐就沒吃到過甜瓜,今兒一見,還真想買點回去給家人嚐嚐。
雖然有外掛,但除了魚和玉米、兔子以外,裡面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是58年在工地時囤下的。
那個時候將自家房子抵押也只換來兩千來塊錢,囤東西得優先緊著能提供高能量的副食,而且這裡面還得有前置條件——所有的東西得是唐植桐利用工作機會能接觸到的。
甜瓜這玩意屬於三類商品,平日裡被農戶直接拿到集市上賣掉的更多,畢竟省去一箇中間商,差價就是自己的。
而且唐植桐過來的月份,甜瓜已經下市,即便是想囤,也沒有貨源。
“換,二兩糧票換一個。”小商販笑著伸出兩個手指,開出了價。
“沒糧票。不能用錢換?”聽到用糧票後,唐植桐搖了搖頭,自個去農場壓根就沒帶本地糧票,空間裡雖然還有幾張滿天飛,但拿來換甜瓜有些不值當的。
“用錢也行,八毛錢一個。”小商販見唐植桐一副要走的模樣,往前走了一步,壓低聲音報了一個價。
“嚯,這可不便宜。”眼下蘋果、梨等占主導地位的水果也就三毛來錢一斤,小販手裡的甜瓜也就半斤來的,摺合下來已經是一塊六毛錢一斤,普通人可消費不起。
“唉吆喂,我也不想這麼貴啊。今年鄉下就沒種香瓜的田,這些都是莊戶人在自己房前屋後種的,統共也沒幾個,我走了好幾個村子才收到兩筐。莊戶要價也高,我總得賣個腳力錢,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小商販見唐植桐在聽到報價後沒有走,立馬感覺這事有戲,開始訴起了苦。
“你這一共有多少白沙蜜?”碰到個空間沒有的,唐植桐就想包圓了,後面慢慢拿出來給家裡人吃,反正眼下空間裡還躺著老多錢。
“有二十來個白沙蜜,還有十來個蛤蟆酥。您這是……包圓?”小商販來了精神,這是大主顧啊!
“白沙蜜不拘個頭,五毛錢一個,你要是樂意,我全要了。”這個點正是暑氣最盛的時候,街上行人不多,唐植桐的顧忌就少了幾分,開始跟商販殺價。
剛才他開掛掃了一眼,商販掏出來的是那一筐裡個頭最大的一個,其他甜瓜的個頭要比這個小一圈。
“唉吆喂,您太會砍價了,這個錢我連本都回不來,您再添點,咱折箇中,七毛怎麼樣?”小商販苦著個臉,跟唐植桐討價還價。
“我誠心買,你卻跟我抖機靈。筐子裡的個頭跟你手裡這個一樣大?要是一樣,我七毛買。”唐植桐搖了搖頭,不接受這個價格。
“這個……也差不了太多,要不六毛五?”小商販滿臉堆笑,還想再爭取一下。
“大熱天的,看你也不容易,五毛五吧,再貴不要了。”唐植桐按照黑市上糧票的價格換算了一下,一斤粗糧現在不到三塊錢,五毛五能買二兩。
“您這也太會砍價了,就不能再加一點?”小商販一臉的糾結,這個價他是不賠錢的,但話說回來,少賺了可不就是賠了?
“得嘞,要不你再轉轉。”唐植桐壓根就沒下車,用右腳勾起腳蹬子,一副你敢還價我就敢走的模樣。
“唉!就按您說的這價!”小商販見唐植桐要走,一拍大腿,彷彿虧了三百萬似的痛心疾首道。
“那咱數數個數。”唐植桐才不管小商販的演技,真賠錢他也不可能賣。
下了車,從挎包裡掏出一個網兜,唐植桐打算一邊清點,一邊往網兜裡裝。
甜瓜的個頭大小不一致,大的能有六兩,小的還沒拳頭大,不過放網兜里正好漏不出來。
小商販生怕唐植桐拿著網兜跑嘍,手一直抓著網兜沒撒手。
“一共二十二個,十二塊一。”唐植桐鬆開網兜,將手伸進懷裡,藉著衣服當掩飾,從空間裡薅出十多塊錢來,點了個正好,遞給小商販。
小商販見唐植桐手裡還有餘錢,接過來並沒有先清點,而是一臉渴盼:“看您面相就知道是個心疼窮苦人的大善人,要不您受累把蛤蟆酥也收了?”
“你這真是逮住蛤蟆,攥出尿來。可著我一個人薅是吧?”唐植桐看看網兜裡的甜瓜,倒是沒排斥。
“蛤蟆酥”,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帶沙的甜瓜,這種瓜不怎麼甜,主打一個好咬。
“給您算五毛一個。”小商販一看有希望,一邊將另一個筐提過來,扒開麥稈給唐植桐展示裡面甜瓜的大小,一邊主動在價格上做了讓步。
“行吧,誰讓我心善呢。大熱天的,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唐植桐看了眼蛤蟆酥的個頭,一個大概能有半斤,遂答應下來。
唐植桐個人是不喜歡吃這種甜瓜的,但想到下半年的日子,貌似買了也沒啥壞處,無論是自家吃還是拿出去送人,都是不錯的選擇,反正自己不差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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