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徐正希簡單的問了一下阿龍的成長環境和故事,配合著暗示,他父母很快就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們。

阿龍家條件不錯,他又是家中獨子,從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他也很爭氣,學習成績也還可以。但到了高中,學業壓力變大,他成績開始跟不上,家裡又給他報了好多個課外輔導班,依然沒有改善。學業不如意,又被這些輔導班佔用了太多休息時間,被壓抑著的愛玩的天性控制不住,阿龍開始不滿父母的管教,越來越消極,成績也越來越差。

高二的時候,他開始逃課,用零用錢去網咖玩。後來結交上了一些社會閒散人員,很快學會了抽菸喝酒,最後為了追求更刺激的體驗,在這些人的引誘下,走上了吸毒的不歸路。染上毒癮後,平時的零花錢根本不夠用,阿龍便從家裡偷錢,但很快被自己父親發現並阻止。可是阿龍並沒有懸崖勒馬,而是變本加厲,經常玩到清晨再回家,一回家就鎖上房門,即使在同一屋簷下,他父母都不知道他的近況。

阿姨說著兒子誤入歧途的故事,眼眶逐漸溼潤。大叔一直沒有作聲,但他的眼神一直沒離開掛在客廳牆上的全家福。

明明是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好孩子,因為追求新鮮刺激,搭上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也許是被管教得太嚴,才會變得變得如此叛逆?越是被警告不要嘗禁果、不要越雷池,人就越想嘗試禁忌的滋味。而一旦跨越那條一直以來連線近都不敢的界限,生理和心理上的快感就會迅速讓所有防線失守,而你也將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原來被父母禁止的事情,做起來是這麼爽,那被社會、被世界禁止的事,做了又會有什麼感覺呢?這種好奇心毀了多少個孩子的人生和家庭。

很多人連逃離毒海都做不到,卻依然有人不斷投身其中,以為自己淺嘗輒止,可以隨時抽身,誰知道毒海無情,一旦沾染便沉淪其中,幾乎不給你上岸的機會。

毒品真的碰不得。

在徵得兩老同意後,我們進入了阿龍的房間。他的房間雖然很寬敞,但包括牆面在內,大部分的物品都是黑色的,加上濃濃的二手菸味,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牆上掛著很多外國搖滾樂隊的海報,床上則是亂糟糟的被子和枕頭。床頭櫃、書桌、窗臺,幾乎所有地方都放滿了煙盒和酒瓶,還有各式各樣的打火機。

徐正希發動超級嗅覺,稍微聞了一聞,直接走到書桌前,拉開一個抽屜,翻找了幾下,便發現一個暗格,裡面是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藥丸,都用一個個透明的小塑膠袋裝著。他又開啟了另一個抽屜,在同樣的地方發現了暗格,這次我們從裡面發現了一堆針頭針管,和其他不知名的吸毒器具,還有一包白色的粉末。徐正希點了點頭,我們要找的,就是這包奪去阿龍生命的東西。

徐正希把粉末拿起來,只見白色的粉末中,摻雜著一些天藍色的粉末。他對著袋子聞了聞:“除了阿龍之外,另外還有2個人的氣味,不是他父母的,也不是剛才那些小混混的。”

“那估計就是獅子,還有替他分發的人了。”終於發現獅子的線索。

“嗯嗯,輪到我們出擊了。”

我們離開阿龍的家,已經是晚上11點,徐正希依然送我回家。今晚發生了很多事情,心裡有點亂,我便拒絕了他“走捷徑”的邀請,選擇慢慢步行。

“他們……會知道自己兒子死了嗎?”兒子一直不回家,他們肯定很牽掛。

“等阿龍的遺體被發現,他們就會知道的。放心,不會懷疑上我們,離開前我對他們連保安都用了暗示,他們已經忘記我們來過。”

“嗯……可還是,有一點莫名的不安。”

徐正希靜靜地在我旁邊走著,沒有回答,也沒有問我為什麼會不安。也許他也意識到,暗示這種能力,可以讓人類喪失意識和記憶。人沒了記憶,主觀上等於不曾做過、經歷過某些事,即便我們客觀上其實是做過的。

那些對我們重要的人們、難忘的經歷、絕美的風景、剎那的感動,這佔據我們回憶的、影響我們人生的事物,如果被統統抹去,我還是我嗎?

如果暗示對我生效,我與徐正希所經歷的,也將不復存在吧。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看假面騎士、一起在純白月光前飛躍於夜空之中,都會瞬間消失,沒入虛無。

失去這些記憶的我,會意識到嗎?大概會一如既往、日復一日地重複著乏善可陳的日子,連自己的記憶是殘缺的也無法感知。

“到了。”徐正希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們居然直接走了回家,足足幾公里的路程。

我對徐正希揮了揮手,他衝我笑了笑,轉身離開。

我轉身,面前是自己家漆黑的樓道和斑駁的外牆,與剛才阿龍家的豪宅區對比鮮明。

“我知錯了,我不吸了……”腦海裡是阿龍生命走到盡頭時的懺悔。

我又不禁想到,為什麼出生在這麼富裕、父母這麼疼愛自己的家庭,阿龍也不知足,最後落得如此下場。他的老師和父母肯定再三對他說過毒品的危害,他說出“知錯”,因為他一直知道那是錯的。

多少人,包括我,希望能出生在這種家庭。而生在這種家庭的阿龍,卻要逃離它。

不幸的人總希望抓緊幸福,幸福的人卻不識愁滋味,主動擁抱不幸。

這個矛盾的世界。

“你回來啦。”

推開家門,裡面傳來了媽媽的聲音,我循聲跑到廚房,發現媽媽正在煮夜宵。今天是中秋節,看來她提早下班了。

看著媽媽,想起剛才的思緒,我禁不住眼睛一紅。媽媽很快發現,馬上擦乾淨手抱著我,輕輕拍我的後背。

“怎麼哭了?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另一部分,我有口難言。

我沒辦法告訴媽媽,自己剛才怎麼看著一個人變成狼、然後痛苦到在我面前跳崖自殺,又怎麼面對他毫不知情的、惦掛著孩子的父母,騙他們的兒子正在學好。

我突然想到,原來這些痛苦,只有徐正希能與我分擔。而遇到我之前,他根本沒有人可以訴說。

日常世界中,我一隻腳踏入了異常世界;異常世界裡;他一隻腳邁入了日常世界。

全世界七十億人,我們能傾訴的物件,只有彼此。

“傻孩子,都已經過去了,沒事。”媽媽溫柔地撫摸我的長髮,即使她無法理解我的經歷與痛苦,但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關懷。

即使與店長、小瑩他們關係再好,都比不過媽媽,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閉上眼,把頭埋在媽媽的肩膀上,覺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