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提出想回法國的人,是小蘋果。

詢問她原因,她的臉上迅速盪漾開來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因為窩想外婆了呀,還有舅舅他們,窩昨天晚上都夢到大舅舅想窩想得一邊啃蘋果,一邊在哭哭惹。”

話音落下後,她又抬起眼,十分羞澀地看了一眼岑煜,然後小聲說道:“粑粑也和窩們一起回去,好嗎?”

“窩想帶粑粑去吃好多好吃的,玩好多好玩的。”

後面一個理由,比前面一個更為真摯。

鍾梨之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他握緊著拳頭,骨節都泛白了起來。

像是很緊張的樣子。

伸出自己的手,鍾梨之緊緊地握住了那只有些涼意的大掌,她笑著對正坐在沙發上的女兒問道:“小蘋果,那如果去了法國,有人欺負爸爸,你會怎麼樣?”

“窩一定會好好保護粑粑的!”

小奶糰子毫不猶豫地回答,顯得可愛又溫心。

岑煜的唇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要做的準備工作有很多。

訂好機票,正式起飛的那一天,鍾梨之已經和家裡人說了千百遍,不用他們親自來機場接機,但卻還是在大廳裡看見了熟悉的面孔。

——親自過來的人是她的大哥,封肅。

小蘋果看見了他後,激動地直接大聲喊了出來:“大舅舅!”

她一個人就在地上跑著,模樣像是卯足了勁道兒似的。

封肅也笑了起來,一把就將地上的小奶糰子給撈進了懷中,他的眼底驅散陰影,滿滿都是愛意,“小蘋果,好久不見啊,這些天有沒有想舅舅?”

“香惹!香惹!”

滑稽的口音,讓人啼笑皆非。

鍾梨之也從後面走了過去,笑著喊道:“大哥。”

“嗯,玩得還開心嗎?”封肅溫柔地問道。

一旁,他的助理走上前一步,禮貌地說道:“鍾女士,我來幫您拿您和小蘋果的行李。”

“啊......”鍾梨之搖了搖頭,下意識地看了眼跟在身後慢慢走來的男人,她回絕道:“不用了,我們的行李有人拿。”

岑煜就推著車,緩緩靠近。

封肅皺了皺眉頭。

當他看清楚這個男人的臉時,勃然大怒。

不過因為大外甥女兒正抱在懷中,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看了一眼鍾梨之,低聲說道:“走吧,回去了,媽今天在家親自下廚,要給你和小蘋果做頓好的。”

加上助理,一起動的卻有三個大人的步伐。

車子就停在馬路邊上。

那名機靈的助理在封肅的眼神示意下,將岑煜推著的推車上的東西,全部都一件一件放進後備箱裡。

“我們先上車吧。”封肅淡淡說道。

實則這話僅僅只是對著鍾梨之一個人說的,因為他已經抱著小蘋果進到了車內。

所以,當岑煜也準備一起坐上車時,立馬就遭到了“驅趕”,封肅眼皮也不掀開一下地問道:“什麼時候,機場的工作人員也能跟著乘客一起回家了?”

岑煜停頓住了所有的動作。

“哥哥......”鍾梨之也忍不住想要開口解釋,“他不是什麼機場的工作人員呀,他是我......”

話都還沒有說完,岑煜就主動打斷了,他不想鍾梨之為難,笑著說道:“沒事,我跟在你們的後面,打車走吧。”

轉身前,他還和小蘋果偷偷地揮了揮手。

正好還有額外三卡車的“上門禮品”,需要看著。

然而這份“薄禮”到底沒有能夠入得了封家人的眼。

起初,在家的封秉走到門口,看見三輛卡車上滿滿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時,吃驚的嘴巴都張開來了。

他還以為是家裡有人中了什麼天上的“金餡餅”呢。

直到大哥抱著小蘋果下車,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那人送來的。”

封秉幾乎秒懂,在看見了岑煜後,刻意用手捂上小蘋果的耳朵後,譏諷了一句:“誰稀罕。”

“好像我們封家沒有錢,買不到這些東西似的。”

“做人啊......實際坦誠一點,比什麼都要強。”

岑煜聽得清清楚楚,卻一言不發。

事實上,這種情況是在他的預料之內的。

既然存在著誤會,那就把誤會都解開就好。

這些人,都是在這個世界上,與他一樣,不出於任何利益目的,愛著鍾梨之、愛著他們女兒的人。

他因此而忍讓、珍惜。

也全部都是為了她們兩個人不傷心,能夠感受到更多溫暖的愛意罷了。

屋子內,封母得知了此事後,也是小小的震驚了一番,她看著大批大批的東西往家裡面搬運,倒是沒有像兩個兒子那樣情緒激動。

而是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女兒的表情。

——她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是在擔憂,跟著她一起回來的這個男人嗎?

所以當大兒子試圖把人趕出去時,封母制止了,她隨便找了個理由,說道:“你會切菜嗎?過來幫我打打下手。”

岑煜毫不猶豫地就去了。

客廳的沙發上,小蘋果分別在給兩個舅舅送她親自挑選的禮物,不過卻沒有看到三舅舅的身影,疑惑的她腦袋都歪起來了。

封秉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腦袋,笑著解釋道:“三舅舅還有點事情正在外面忙,不過他會回來吃晚餐的。”

“可不可以給二舅舅看看,我們小蘋果給他挑選的是什麼禮物呀?”

小蘋果連連點頭,“闊以!闊以!”

*

寬敞明亮的廚房內。

一走進去,岑煜就脫了西裝外套,捲起襯衫的袖子,然後從牆壁的掛鉤上拿下一件圍裙,熟練地穿上、打結。

他禮貌地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切下五花肉。”封母回答道,她的本意其實沒想讓這個人真的來幫什麼忙,只不過是不想看到因為他的離開,女兒傷心了而已。

沒想到對方卻當真了。

當她看見岑煜真的拿起了菜刀時,猛地反應了過來:“不不不......你不會切這個肉的,我要給梨梨蒸寶塔肉吃,這對刀工的要求非常嚴格......”

話音剛落,岑煜就將豬肉皮對準了自己,嫻熟地沿著邊緣方向,往下切了起來,那一塊塊被切下來的肉薄而不斷。

——堪稱是完美的。

封母這下是真的有些被驚訝住了,“你......是真的會做飯?”

而且廚藝一看就是有著很多年功底的人。

岑煜倒是很謙虛,低聲回答道:“嗯,稍微會一些。”

聊到鍾梨之的口味,和喜歡吃什麼東西時,岑煜就侃侃而談了起來,他還教封母怎麼做“西湖牛肉羹”這道菜。

封母連連點頭。

廚房的掌控權也漸漸地讓給了他。

她說道:“你很厲害,現在很少有年輕人這麼會煮飯做菜了,至少我的那三個兒子,連削個蘋果皮都不熟練。”

“您可以出去休息一會兒。”岑煜笑著回答道,剛才,他注意到了這位女士在站著時,捶了好幾下腰。

聞言,封母也確實挺想出去一下的。

倒不是因為什麼腰有些站不住了,而是她都迫不及待地打算抱抱小蘋果了。

結果一走出廚房,二兒子就將她拉到了角落裡,小聲提醒道:“媽,你別忘了,裡面那個男人之前可是逼著您的女兒,要把小蘋果給打掉的男人,他不值得你禮貌相待!”

這點事實,確實不可磨滅。

封母斂了斂眼睫,同樣將聲音壓低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

其實他們多多少少都懂得。

當年,即使有了那瓶“阻斷藥”,也是冒著很大的風險,抱著很大的覺悟,是因為鍾梨之的堅持,他們才會妥協的。

但事實上,家裡就是需要一個像當時岑煜那樣的“反對派”。

事關於鍾梨之自己身體的安危健康,他容不得分毫差錯出現。

所以,絕決顯得那般果斷而殘忍。

幸好現在鍾梨之和小蘋果都是健健康康的,沒有因為當年的毒藥而墮入萬劫不復之地,他們因此有充分的理由、有充足的底氣,去恨著那個“反對派。”

——而不是為之,懊悔自責。

封秉沉默了一番,沒再說話。

而封母則是嘆了口氣,又走回了廚房。

鍋上都已經燉著東西了。

岑煜倚在中央島臺上,正等熱水沸騰。

聽見腳步聲,他緩緩地抬起了頭,看到是封母又走進來了以後,開啟了手機相簿。

“這個東西是......?”封母滿臉疑問。

直到抖動的影片畫面突然變得清晰,她的偶像,年輕時瘋狂崇拜的調香大神——Bruce Clark的臉突然出現了。

就彷彿是面對著面一樣。

Bruce對她說了不少“感謝喜歡”之類的話。

岑煜默默地走出廚房,留出單獨空間。

封母是真的眼眶溼潤了。

那種被自己所崇拜、喜歡的偶像感謝、激勵的話語,令她熱血沸騰。

同時也很驚訝於岑煜的有心、有能力。

她深知,自己的偶像性格有多古怪。

影片不算很長,到了結尾還有一段黑漆漆的畫面,像是手機螢幕被闔上了一樣,她以為全部結束了,正想關掉時,畫面又忽然亮了起來。

Bruce Clark的臉再次出現,這次多了不少笑意,就像是一位很親近的老朋友一樣,他“嘿”了一聲後,翻轉手機鏡頭,錄到了房間內岑煜的聲音。

他低聲說道:“這位女士,請將您的女兒放心交給畫面裡的這個男人吧,他很好,也很愛你的女兒。”

“我相信,他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女婿、最好的家人的。”

岑煜想起那瓶在拍賣會上,他以“一個億”拍下來的香水,這次也被一起帶來法國了,就放在他的行李箱內。

而他的行李箱,則是被“孤苦伶仃”地丟在了一個角落裡。

走過去,他小心翼翼地將香水從裡面拿了出來,準備送給封母,走到她的面前時,有幾分難以掩飾的緊張,“這個……送給您。”

看著香水,封母哽咽了一下。

她接過,手心沉甸甸的。

突然說道:“你沒禮貌。”

“您說什麼?”岑煜錯愕住,不太理解。

就聽見面前這位與他自己的母親差不多年紀,性格卻截然不同的婦人,溫柔地開口說道:“進門那麼久,你有喊過我一聲麼?”

岑煜愣住。

——他該喊什麼?

真的噎住了。

封母卻倏然一笑,她背過身,面對著煮鍋,低聲說道:“跟著梨梨一起。”

“喊我聲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