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萬物寂靜,一家三口正在房車內休息。

夜雨時的睡相著實不咋地,整個人已經橫過來,洛雪的被子已經不知道被踢到哪裡去了,夜驚鴻給自家兒子調整了姿勢,又給自己的老婆掖了掖被子。

看著熟睡中的妻兒,夜驚鴻已是淚流滿面,此刻高大的身軀顫抖不已,撫摸過兒子的臉龐,輕吻妻子的嘴唇,夜驚鴻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房車外。

佇立許久,他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擦乾眼淚,正要轉身之時,房門被輕輕地開啟,探出夜雨時的小腦袋,搓了搓眼睛,確認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父親。

“爸爸,你還不睡嗎?”

“爸爸要去檢查防務了,你知道的,爸爸可是將軍。”

“那爸爸要早點回來睡覺哦。”

夜雨時正要將門關上,夜驚鴻緩緩開口,有些沙啞:“雨時,答應爸爸一件事情好嗎?”

撐著惺忪的眼睛,夜雨時有點迷糊:“什麼事呀?爸爸。”

“照顧好媽媽。”

“嗯嗯,和爸爸一起,我會的。”

“那爸爸不在的時候,你怎麼辦?”

雙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夜雨時站定,堅定的說:“我會變得很強很強,像爸爸一樣,這樣就可以保護好媽媽了。”頓了頓,繼續說:“也要保護好爸爸。”

夜驚鴻看著自己的兒子,嘴角扯動露出一絲微笑,然後微笑迅速的轉為仰天大笑,隨後轉身離去。

夜雨時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感覺自己的心空了一塊,但年幼的他並沒有多想,只當是父親例行巡邏,他知道的,每天晚上從不間斷。

昏黃的燈光依然亮著,桌上有一封信,但夜雨時只是瞥了一眼,以為那是父親給母親的情書,一年前偷偷看過一次之後,夜雨時發誓不再看第二次,那實在是太肉麻了,爬回自己的床上,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間,夜雨時猛地睜大了雙眼,在他的記憶裡,父親從來沒有流露出那樣的神態,再回想一下,剛剛......父親......好像是哭過......

一腳踢開被子,從床上彈起,他就像個瘋子一樣,張牙舞爪地撲向那張桌子。

撕拉~

信封被開啟,只看了一句,夜雨時丟下信跑出了門外,信封在空中緩緩飄落,就像秋天凋零的楓葉一般。

紙張落地,就著燈光可以模糊地看見上面的字跡:我走了,你們要好好的......

剛跑出不久,夜雨時被一名軍官抱住,他認識,是父親的部下,他一般稱之為符叔。

此時的符叔已是淚流滿面,他將夜雨時抱回房車,隨後啟動車輛迅速地離開,營地的車輛已全部啟動,正在迅速駛往月城,接連亮起的車燈,像是一道流淌在地表的星河。

“符叔......符叔......你告訴我爸爸去哪兒了,求求你告訴我......”嘹亮的哭聲自車廂內響起,驚醒了熟睡的洛雪,洛雪此刻睡眼朦朧,揉了揉眼睛,看著夜雨時,問道:“怎麼了?兒子。”

“爸爸...爸爸走了。”看見自己的母親,夜雨時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淚水就像洩洪的大壩一樣傾瀉而出。

他猛的撲進洛雪的懷裡,此時此刻,只有媽媽的懷抱能讓他感到些許溫暖。

兩年時光裡,夜驚鴻早就成為了他的偶像,儘管他平時有點憨憨的,但他知道那是因為他愛自己的媽媽,他愛自己,愛這個家,當今聯邦誰人不知夜驚鴻的頂頂威名,那是一拳一拳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個憨人。

遠處強烈的波動爆發,一陣精神風暴襲來,甚至影響到了行進中的車輛,車上的裝置紛紛失靈,這是“能量”混亂的跡象,夜驚鴻趴在窗戶邊,睜大雙眼,渾身顫抖,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戰鬥。

而在他注意力放在遠方的時候,身後的洛雪背靠著牆壁,扶著頭,青筋暴起,眼睛開始變得黑色,原本整齊有序的車隊也有很多突然失控,於是那整齊有序的星河突然散亂,化作漫天星光,還有不少星星重疊在一起。

四道身影飄在半空,一道漆黑如墨,充斥著毀滅的氣息;一道飄忽不定,抬手間空間泯滅;一道森白如雪,萬千白骨在其周圍幻滅;最後一道藍色光芒貫穿天地,周身雷霆閃爍,那就是他的父親,夜王,夜驚鴻。

三位魔族中的頂級七階,暗帝、裂空和骨魔,對上人族頂級強者夜王,雙方的氣息在半空中不斷攀升碰撞,連空間都變得扭曲,戰鬥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

半小時前,夜驚鴻離開之後找到了符波海,告訴他自己已經被盯上了,他等會兒會盡可能地拖住它們,讓符波海帶著軍隊和民眾迅速離開。

符波海大驚失色,因為在探測儀上並沒有任何顯示,夜驚鴻只是淡淡地說:“它們來了,就在這裡,我知道。”並指了指天空,此時符波海才發現,半空中正泛著水波一樣的花紋,交鋒從這一刻已經開始了,如果不是夜驚鴻撐起這龐大的能量屏障,光是七階的精神汙染,就能讓整個車隊淪陷,讓所有人陷入精神失常中,變得嗜血殘暴。

聞言符波海眼眸低垂,他知道七階的戰鬥是自己等人無法參與的,但有的將士不願,他們高呼願與他們的將軍一同戰鬥,即使是死亡,惱怒的夜驚鴻挨個給了一巴掌,怒吼道:“他奶奶的,用你們的榆木腦袋好好想一想,七階的戰鬥,是你們能插手的嗎?啊?”

“你們要做的就是帶著人民群眾趕緊走,然後聽老子怎麼把這些個魔族一拳一拳打死的戰報,聽明白沒有?”

所有將士立正朝著夜驚鴻敬禮:“祝將軍凱旋而歸!”

“滾吧,看得我心煩。”夜驚鴻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走出了臨時指揮所。

符波海跟了出來,多年的追隨,他對夜驚鴻非常的瞭解,他來到夜驚鴻旁邊,顫抖地開口:“幾個?”

夜驚鴻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暗帝、裂空、骨魔,還有個感受不到氣息。”

“我......我去通知最近的......風王所部,風王以速度著稱,只要.......他......他來的快,還有希望的......還有希望的......”符波海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轉頭就要進入帳內,顯然他也知道那三個名號代表著什麼,那可是三位七階巔峰,遠不是當初夜驚鴻在日落之森面對的七階可以比的。

一隻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把符波海轉過來,夜驚鴻認真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沒用的,我能感覺到,這片空間已經被鎖定了,訊息送不出去的。”

符波海幾近哀求地看著夜驚鴻:“能回來嗎?”

試想一下,當你處於戰場上不慎受傷,那些魔族的利爪揮舞,下一秒就要將你切開兩半,這個時候有人帶著滾滾雷霆從天而降,如天神下凡一般,一拳將你面前面前的魔轟殺,隨後還要咧開嘴角伸出手看著你,說一句:“還能行嗎?哥們。”

符波海就經歷過,所以自那時起,他追隨夜驚鴻一路拼殺,後來由於受傷,無法再參加戰鬥,轉為夜驚鴻部下後勤總務。

他家世代從軍,早年間全部戰死獨留他一個,夜驚鴻就是他的兄弟,他唯一的親人,而此刻他的兄弟說要赴死,他怎能不悲傷。

夜驚鴻看著他,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雪兒並沒有見過太多鮮血...雨時還小,但他很聰明...比我聰明,往後,雨時就拜託你了。”

夜驚鴻緊緊地抓著符波海的肩膀,眼中的光芒是那麼的耀眼,符波海不敢點頭,他低垂著眼眸,甚至不敢看他,因為他怕,他怕這一點頭,他的兄弟就再也回不來了。

“兄弟,驚鴻這輩子沒有求過誰。”語氣柔和,卻宛若那九天之上的雷霆,轟碎了符波海最後的一絲希望,他嗚咽的說道:“好......”

夜驚鴻後退,咧開嘴角微笑,宛若當年。

下一瞬,化作一道雷霆升空,他突然想起來,以前陪兒子看過的一部電影裡面的一個人物。

“將軍,此去為何?”

“衝鋒,陷陣。”

“若一去不回?”

夜驚鴻在半空中留戀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洪流,他緊緊盯著那輛房車,彷彿要透過那層厚厚的鐵皮再看一眼自己的妻兒,但即便是七階,也沒有透視的能力。

轉動視線,輕聲自語道:“便一去不回......”

雷霆於半空之中綻放,刺目的光芒於黑夜亮起,就連天上的星辰都變得暗淡,夜驚鴻攜著驚天的氣息撲向遠方。

那是他一個人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