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喜荷找了吸管插在杯子裡給周寅喂去。

周寅大口吸吮著,時不時衝姜喜荷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

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來人言明是來送餐的 。獲得允許後,進門將四五個食盒放在桌子上就退出去了。

“這是什麼意思?”姜喜荷望著桌上的食盒,“他們不知道你起不來嘛,居然不給你送些方便食用的餐食。”

“這都是給你準備的,我的飯不出意外應該是角落裡的那碗粥。”周寅眼神示意了一下姜喜荷。

“粥你也不方便吃啊。”姜喜荷疑惑道。

“如果勉強一下也是能坐起來的,只不過很大機率會扯到剛縫了線的傷口。不過如果有人心疼我,願意餵我也不是不行。”周寅明擺著就是要姜喜荷喂。

姜喜荷嘆氣,自己何時幹過這伺候人的活。

念在周寅救了自己的份上,她還是端起了粥,走到周寅跟前,舀了一小勺放到嘴邊吹了吹,確定不燙了才喂到周寅嘴邊。

周寅“啊嗚”一口,笑著往下嚥,嚼也不嚼,登時就要喝第二口。

姜喜荷重複著把粥吹溫的動作,一口一口的喂著周寅喝粥。腦袋放空時突然想到了剛剛周媽媽叫周寅的暱稱,心裡起了惡趣味,開口打趣道:“虎仔,我喂的粥好不好喝啊~”

只顧著喝老婆喂的粥的周寅還沒反應過來,滿口應著“好喝”, 喝著喝著才發現不對勁。

“姜喜荷你不許叫這個名字!”

“怎麼啦,害羞啦?”姜喜荷笑著,看臉微微泛紅的周寅打趣道:“誰讓我們周大總裁和寶寶一樣,一會要人喂水,一會要人餵飯,不叫虎仔叫什麼?”

“就是不許叫!”

周寅並不是不喜歡這個稱呼,他只是不喜歡姜喜荷這麼叫他。

他和周辰的名字都改過。

周家不似其他富豪人家世代積累,嚴格來說,周家算是暴發戶。父母從上一輩手裡接過來一個破敗的養殖場,花了些年才打理的像個樣子。周家夫妻二人一心撲在養殖場上,對生活細節不甚在意,生了孩子名字也是隨著生肖起。

屬龍的叫周龍,屬虎的叫周虎。

後來大哥周辰上了高中,覺得兄弟倆的名字太過隨意,這才便有了周辰周寅。

可父母的習慣是改不掉的,無論周辰周寅在外是總裁也好,董事長也罷,回了家統統都是“龍仔”“虎仔”。

周寅並不厭惡“虎仔”這個小名,甚至他每次聽到父母叫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都有種莫名的安心感。但他畢竟大了,也是集團總裁,再叫這個名字總有些不合適。他叮囑過爸媽,在外面叫他周寅。

今天媽媽這麼叫他,肯定是因為過於擔心忘了,沒想到被姜喜荷學了去。

他不喜歡姜喜荷這麼叫自己,虎仔虎仔,聽起來像是長輩在哄小輩,不像是妻子叫丈夫。

“好好好,那你先乖乖吃飯。”姜喜荷舀了一勺粥,送到周寅嘴邊,周寅氣鼓鼓地吃掉了。

“虎仔真聽姐姐的話哦~”

姜喜荷仍在打趣他,可週寅已經不在意虎仔什麼的了,他只聽到了姜喜荷對他自稱姐姐。

姐姐,好久都沒有聽到這兩個字了。

彷彿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冷酷的短髮女孩對自己說:“姐姐帶你去吃冰淇淋,你要答應姐姐吃完就不能再纏著我了。”

時間真快。

“那姐姐能不能親親我?”

周寅平時愛撒嬌她是知道的,也是她先打趣周寅自稱姐姐的,可他怎麼真叫了姐姐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

幸好一碗粥已經見了底,姜喜荷一言不發,將碗放在一旁,起身背對著周寅坐在桌旁開始吃飯。

“姐姐怎麼不理我啊。”

周寅一聲“姐姐”燙著她的耳朵。

姜喜荷後悔拿“虎仔”打趣他,偷雞不成蝕把米,幾句姐姐就讓自己敗下陣來。

要不是自己餓的不行,食盒又全是自己愛吃的,姜喜荷恨不得撇下週寅逃之夭夭。

所幸周寅還算懂事,在她吃飯的時候倒是安靜。姜喜荷吃了飯,覺得力氣都恢復了不少。

“姐姐吃完啦?”周寅又開始了。

“周寅你有完沒完,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叫你虎仔,求你別在姐姐長姐姐短的可以嗎?”姜喜荷認輸了,直奔門口準備離開。

“姐姐你別走啊,我還要給你講故事的。”

“不聽了不聽了,下次下次。”姜喜荷擺手拒絕,她再也不想聽到姐姐兩個字了。

“姐姐,我疼。”

姜喜荷駐足,她知道周寅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是在騙自己,但她還是無法放周寅一個人在這裡喊疼。

“哪疼?”姜喜荷終究還是走過來坐到了周寅床邊。

“心疼。”

“······”姜喜荷無語,又來這一套是吧。

她起身就往門口走,周寅見架勢不對,把那句心疼補了全:

“我心疼你。”

周寅並不知道這四個字對於姜喜荷來說,像是踩到了貓的尾巴,觸到了龍的逆鱗。一瞬間她變得極具防備和攻擊性,姜喜荷腦袋裡有無數句話等著砸在周寅臉上:

「你憑什麼心疼我?」

「我有什麼好心疼的?」

「我很可憐嗎?需要你來心疼我?」

一個從小生活在謊言和欺騙裡的人,自然不懂得什麼是真心實意的心疼。她只知道每當別人說著心疼自己時,下一句就要揭著她的傷疤說她有多可憐才會讓人心疼。

她不需要這樣虛情假意、毫無意義甚至是帶著傷害的心疼,這些說著心疼她的人巴不得她一直疼下去才好。

就算是偶爾有人真情實感的心疼她,她也當這些人是覺得自己可憐罷了,就和可憐流浪貓狗無家可歸一樣,他們不會覺得她是個人,是個可以被尊重的人。

她才不需要別人來心疼!

質問的話在嘴邊呼之欲出,姜喜荷還是忍住了。趴在那裡行動不便的周寅,讓她想起了季向迪的話:

“如果他有什麼事情惹你生氣了,也請你看在他不顧安危救你一命的份上,原諒他吧。”

是啊,無論怎樣,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無論他是真的可憐自己,還是想來挖苦嘲笑她,她不能說什麼。

“別心疼我,我不需要。”

強忍著炸毛後想懟人的本能,姜喜荷扔下句“我不需要”便頭也不回匆匆逃走。

周寅雖然看不到姜喜荷的臉,但聽語氣也知道姜喜荷生氣了。

他不知道,一句“我心疼你”為什麼能惹得姜喜荷生氣到撇下自己這個病號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只是看到姜喜荷藏在衣服下的淤青,和吃飯時狼吞虎嚥的樣子,想起了從他醒來到現在,姜喜荷不曾說過一句疼和餓。

明明她也受了傷,明明她也一天一夜未進食,可她怎麼一句也不提。

和他比起來,他的小荷真的好成熟堅強,堅強的讓他心疼。

或許是他太幼稚,或許是自愧不如,他胡亂說著撒嬌的話,只想留她在身邊疼愛她,卻沒成想幾句渾話裡的一句真心話觸了她的逆鱗。

姜喜荷不需要周寅的心疼,就像不需要周寅的愛一樣。她總是把溫暖的、觸動人心的、令人動容的那些感情推開,營造出唯利是圖、心硬如鐵的樣子拒人於千里之外。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姜喜荷一直覺得感情這東西還不如彩雲和琉璃,消失的時候連個渣都找不到。

姜喜荷一直覺得自己只是規避將來感情消失的風險罷了。

或許姜喜荷自己也不知道,她並不是怕痛,而是怕那些溫暖會讓她防線崩塌。

被鞭笞到麻木的人,被愛撫過才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