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謀之以長

當天下午，城主府內。

象徵著城主權力的大印，放在書桌上。

人丁冊，牲畜冊，田畝冊，稅冊一樣不少，全都整整齊齊地疊放著。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不應該啊……”

“陸天行是暴斃的，他應該還留著很多東西的。”

“比如，與鄉賢約定的契書，城中的關係譜，區域關係譜，營商暗稅等等……”

六人之中，負責政務那位中年人，一臉疑惑地翻找著：“他藏哪兒了呢？”

“不用找了。”

楊文墨坐在城主大椅上，臉色鐵青：“林戌全都藏起來了。”

“這傢伙，已經實控了陸行堡。”

“給咱們留下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可惡！”

楊文墨重重一拳，錘在了桌上。

六人皆是面色悻悻然。

不多時，政務官一拱手：“楊大人，這個地頭蛇，有點狠吶……”

“咱們接下來怎麼辦？難不成真按他所言，當個甩手掌櫃？”

楊文墨眼皮一抬：“你們認為呢？”

“一切當以楊大人定奪。”

六人齊齊答曰。

楊文墨拿起桌上的墨塊，在手中旋轉著，沉思些許，而後，開啟了那個包袱，將內裡的物品，全都拿了出來。

手絹，髮簪，長命鎖……

一件件貼身物品，整齊地擺在了桌上。

“關起門來，咱們不說官話。”

“兄弟們，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六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良久後，原本要做捕頭的中年人，猛地捏緊了拳頭。

手臂青筋鼓脹，武者氣息流轉其中。

“他……什麼意思？”

“拿我們的家人威脅我們？”

“我現在就去取了他的人頭！”

“慢著！”

楊文墨一聲歷喝！

捕頭臉色極為難看：“你什麼意思？讓他這麼囂張？”

“咱們什麼情況都沒摸清，你就要去殺人？”

“王斌，你怎麼想的？”

“你殺了他，他埋伏著的人手，立馬就會取走我們所有人家人的性命！”

“你想年底點卯，回去看到一個空落落的家麼！”

楊文墨呵斥著，王斌卻是脖子一梗：“我管不了那麼多！當初咱們來的時候，可是發了毒誓的！”

“平定陸行堡，不惜一切代價！別說家人，連我的命，也是代價之一！”

“王大人……冷靜，冷靜……”

“別衝動，謀之以長，謀之以長……”

“就是啊，凡是有得商量，就彆著急掀桌子嘛。”

眾人七嘴八舌勸說著，原本的師爺更是上前連連撫摸他的背部，替他順氣。

“王大人，事情還沒到拼命的地步，先喝口茶，咱們從長計議。”

王斌登時一怒：“從什麼長！計什麼議！”

“你們這群讀書人，整天就議來議去，要我看，把那林戌宰了，萬事大吉！”

“粗鄙，粗鄙之語！”

師爺也有些火了：“你殺了林戌，他還有繼任者，繼任者和咱們鬥下去，陸行堡怎麼辦？百姓怎麼辦？”

“上層鬥法，一星半點的波動，引導下去便是民不聊生！”

“你想想，今天咱們劃一片商區，百姓們高高興興把鋪子開起來，明天他就敢放火拆屋，百姓損失的貨物，你來補嗎？”

“王大人，你有著拳拳之心，但報國不止殺人一途。”

“讓百姓過得好，才是國家好。”

師爺苦口婆心勸說著，王斌的暴怒之情，這才退了下來。

他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這王斌，真不愧是武夫，長了一身橫肉，腦子是一點都沒長。

和林戌鬥，有什麼意義？

稅冊上的大戶鄉賢一個都沒來，來了個稅冊上名字都沒有的白丁。

他明顯就是個稻草人！

今天把他宰了，明天鄉賢就能重塑一個他。

不僅對於掌控陸行堡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激化城主府與鄉賢的矛盾！

他思來想去，對著楊文墨一拱手：“楊大人，我想知道鄉賢們開了什麼條件。”

楊文墨眯起了眼睛，手裡的墨塊在桌上敲了敲。

而後，拿出了林戌丟給他的紅寶石，放在桌上。

“銀五百兩，此物每家一顆，每年。”

師爺撇了撇嘴：“這點東西，就想打發我們？”

王斌砰的一拍桌子，指著師爺：“你什麼意思？錢多了，就能收買你了？”

“也不是那個意思。”師爺趕緊賠笑：“我只關心一點，稅，怎麼說？”

“稅他負責收。”楊文墨答道：“現在陸行堡撤城並縣，規模和河土縣相仿，城主定的稅，也應該是差不多的。”

“年稅二十五萬兩白銀左右，他負責搞定。”

師爺聽罷，掐起了手指頭，略一合計：“好啊，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陸行堡原本應該給武王府賦稅年八十五萬兩。”

“就這麼點人口，肯定負擔不起。”

“曾經的賦稅冊找不到，但能猜到，肯定是鄉賢承擔了大頭。”

“百姓承擔的，應該是每人五兩銀子左右的年賦。”

“現在降成了二十五萬兩，他們直接往老百姓頭上一攤派，自己一分錢不出！”

“哼！這群老不死的泥鰍！真賊！”

楊文墨點了點頭：“師爺言之有理，依師爺看，咱們該當如何？”

“回大人。”

師爺又是一拱手：“下官拙見，自古皇權不下縣，考驗地方官的，正是與地頭蛇打交道的本事。”

“咱們畢竟是初至，與地頭蛇有摩擦，是正常的。”

“現在鄉賢開的條件，顯然是小瞧了咱們。”

“咱們不可如此被動，當尋一法，得其重視，再暗地培養咱們的根基，以後找到機會，換了他們的血！”

“哦？”楊文墨來了興趣：“師爺可有良謀？”

師爺略微思索，一巴掌拍在桌上：“要錢。”

“一來，可以表明咱們要留下來的決心，二來，也是表達對他們的不滿。”

“區區五百兩銀子，一顆價值幾十兩銀子的寶石？

“簡直是羞辱！”

“若是這點錢就把咱們打發了，他們會以為咱們好欺負！”

“咱們硬氣起來，他們便不敢太過忌憚！”

說到這，師爺又是一拱手：“大人，表明態度，一人兩千兩，若是他們給不出來，便要和咱們再談談條件了。”

“化被動為主動，方可有一線生機！”

楊文墨聽罷，不答，依舊轉著墨寶，時不時敲擊一下桌面。

他上下打量著師爺，良久後，一聲冷笑，笑得六人心頭髮寒。

“各位，還有什麼高論嗎？”

他再度問道：“王斌？”

“我無話可說！”

王斌一擺手，坐在椅子上，腦袋轉向外側，顯然是在生悶氣。

師爺與政務官五人，對視了一眼，紛紛拱手道：“還請楊大人決斷。”

“好，既然如此，三日之後，我親自去和林戌再談談。”

說罷，楊文墨一擺手：“都出去吧，王斌，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