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虞偏頭往後看,在這個角度看去,她下頷線極深,輪廓分明,眼尾的淚痣格外奪目,“晚上好啊。”

李景燭與她對視,神情平淡自持,“晚上好。”

接著才看向沈俊熙,朝對方頷首,“我同時虞還有事需要借一步詳聊,方便失陪下嗎。”

這是要帶著人走了。

沈俊熙放褲兜裡的手再次握拳。

“我和她也有事要談。”沈俊熙冷下了臉,他看向李景燭的目光陰晦不明,“李家主不如先了解一下何為先來後到?”

李景燭眉心微蹙。

沈俊熙陰鬱著臉。

蘇恆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根本毫不知情,只不過短短一個月的功夫,大院裡的人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蘇恆不清楚,旁人更不清楚,但身處旋渦中心的二人卻心知肚明,沈俊熙明白,李景燭也明白。

他們只是在為同一個人產生了爭執。

沈俊熙早已不復當初那瀟灑肆意的模樣。

被時虞冷漠,被時虞忽視的那一個月裡,他無數次想要強硬的上前去找她,想就這樣像個痴情的公子哥一樣不管不顧追求心愛的人,但都忍了下來。

但他不敢。

因為結果只會讓時虞更加厭惡他。

畢竟他和她從頭到尾都是逢場作戲。

就連當初唯一的可能性,都被他壓在了谷底——

“所以我們只當朋友?”

“是的。”

無數次的回憶,都會讓自身陷入更痛苦後悔的情緒中,兩個無心之人若一方先動了心,就會後悔曾經做過的任何選擇。

人總是這麼賤。

沈俊熙痛恨自己當初那瀟灑玩樂的嘴臉,痛恨自己曾經放走過很多可能性。

他也痛恨李景燭能光明正大的接近時虞,更痛恨李景燭與他不同。

他與李景燭最大的不同,就是‘正在發生的可能性’。

他曾經自己放棄了,可李景燭沒有。

被兩個身高卓越的男人夾在中間,還有個眼冒綠光不敢喘氣還在暗自吃瓜的蘇恆,氣氛一轉直下變得僵持,風雨欲來,時虞倒沒多少驚慌。

嗯…這應該是修羅場吧?

她還有點把自己當成旁觀者的心態,饒有興致的評價,之後才回了神,摸著下巴想了想。

“好吧,那我們去聊聊?”

她衝著沈俊熙笑了笑,又對著李景燭說:“在這裡等我十分鐘。”

兩個男人齊齊一愣。

李景燭緊抿薄唇,細細看了時虞好一會,“注意安全。”

他目前還沒有拒絕的資格。

時虞卻將手機遞給了他,意欲讓他先保管,李景燭動作一頓,接著無比自然又迅速的接過,這會他氣息就平和了許多。

像是易感期被捋了一遍毛的基奈山狼,沒再顯得焦躁不安了。

沈俊熙就這樣看著時虞和李景燭的互動,他動了動手指。

時虞一身輕了,手機還真有點重,她看著沈俊熙說:“沈先生,走吧?”

李景燭拿著時虞的手機,就這樣目送著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

過了大約十幾分鍾,或者更久,蘇恆早已不見了蹤影,他還在原地。

時虞回來了。

她捋了捋髮絲,順在耳後,朝著李景燭走來,“走吧老闆,我跟鍾姨打過招呼了,你送我回家。”

她身後空無一人。

還是那身白裙,裙襬很長,遮住了腳腕,這樣看上去又顯得有些過於纖細了,像是搖搖欲墜的的白百何,李景燭將手機遞給她,想起昨天晚上,他給她挑的黑色連衣裙。

他沒去問時虞和沈俊熙聊了什麼,也沒去循沈俊熙的下落,只是順從的應了聲,“你晚上好像沒吃東西,先去吃點再回去?”

時虞唔了聲,沒拒絕,懶洋洋的問,“吃什麼?”

李景燭思索了片刻,“粵菜或者粥底火鍋?”

時虞笑了出來,“老闆,你是不是就以為我只喜歡吃這倆樣菜系啊?”

李景燭沉默半響,他確實瞭解得少,替她拉開車門的時候又嘗試追加籌碼:“那蘇州菜,杭幫菜?”

總歸都是些清淡的。

時虞笑得更歡了,待李景燭繫好安全帶時,她衝李景燭伸出一隻手,晃了晃。

李景燭面露疑惑,她衝李景燭挑眉,對方才有些遲疑的學著她也伸出一隻手。

緊接著他動作一頓。

偏涼的手心貼了上來,軟得不像話,襯著他的手格外的大,時虞與他掌心相貼,接著又嚴絲合縫的插入他的手心,再扣住。

時虞衝著他狡黠的笑,“老闆,你已經考慮好了嗎。”

李景燭過了會才回道:“…考慮什麼。”

兩個人在車內十指相扣,一人鎮定一人魅笑,古怪又曖昧,時虞開始細數李景燭心思暴露的種種事蹟,“你陪我演戲,陪我買衣服。”

李景燭遲鈍了片刻才解釋:“因為你是清凝的朋友。”

時虞:“我與你說過今天會去福利院,你就來了。”

李景燭:“收到了邀請才出席的。”

時虞:“真的嗎?”

李景燭:“……”

他眼神避開了點,“我沒有撒謊的必要。”

時虞饒有興致的看著他:“你說過我跟你連朋友都算不上,那你為什麼要在沈俊熙面前宣誓主權?”

李景燭呼吸一滯。

無法再反駁。

時虞鬆開了手,李景燭動作又一頓,聽時虞說:“李景燭,我知道你沒談過戀愛,所以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

時虞靠在椅背上翹著腿,她淡定極了,聲音如她本人一般的獨特,柔和中帶著沙啞,像質感高階的留聲機,總會有人不自覺的沉浸在她的聲線中,“而且你說的和你表現的心口不一,李景燭,我很自私又自利,想得到一件東西的時候我會表現的勢在必得。”

“但對待感情,我不會去強求,我只講你情我願,倘若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我會毫不猶豫的抽身離開。”

時虞衝李景燭豎著食指,晃了晃,“所以呢,老闆,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想拒絕,你就開車送我回家,公司那邊我會辭職,我們若非偶然,不會再見面。”

“不想拒絕,你就去找家火鍋店,我要吃麻辣火鍋,你陪我吃,最近清淡海味都要吃吐了。”

時虞笑眯眯,“怎樣老闆,你選?”

李景燭沉默了許久。

五分鐘後,車子啟動。

李景燭緘默地將車子駛向高速,駛向繁華的市區,一路上他沒有說過一句話,時虞也沒催促,反倒格外淡定的看著窗外風景閃爍,路燈明亮,直至這輛保時捷在與時虞家相距數公里的地下停車場停下。

這是一處藝術購物廣場。

李景燭解開安全帶,他此刻神情有些奇怪,鬢角甚至出了些細汗,但此刻的他依舊是淡定自持的,他不緊不慢地說:“時虞,我也給你一次機會。”

時虞看著他。

李景燭靠近了時虞,他一手撐在時虞頭頂的椅背上,替對方解開了安全帶,這是一個頗為親密的舉動,像是本還頗為疏和的氛圍被人強行打破,落得一地碎片。

凌亂又囂張。

“我這個人同樣自私又自利,而且…我不接受對方在沒有我允許的情況下,擅自闖入又擅自離開。”

他本是淡漠平和的墨眸,此刻卻有種如狼一般銳利又生冷的壓迫感,像是在盯著獵物,雖然他本對羚羊無意,但羚羊卻偏要向他而來。

“你若敢接受,就下車。”

他氣息平穩又低沉,低下頭,與女人鼻尖相抵的一瞬間,冷冽的檀香與熱情的果香在彼此交融,各自都不肯退出一步。

“不接受,我就依你所願,送你回家。”

時虞與李景燭眼神交接。

明明車內如此寬敞,但兩人的距離近到甚至連彼此的心跳聲都能悉知,時虞只是短暫的沉浸在了李景燭的眼神裡,就從那股檀香味中脫身,她思考了幾秒。

“你好像在對我用激將法。”

她得出了這個結論。

敢用‘敢’這個字,時虞直接勾著李景燭的後頸往下壓,“我不僅敢接受,我還敢擅自闖入,老闆你敢對我怎樣?”

李景燭瞳孔微縮。

緊接著脊背發麻,他感受到唇上傳來的溫熱,柔軟似果凍,在肆意盎然的貼著他蹭了蹭,曖昧與甜蜜在悄然蔓延,“老闆,這是你初吻吧?”

時虞撤開了一點距離,她唇色紅豔得奪目,笑起來的樣子也過於耀眼,“我先收點好處,沒意見吧。”

好處。

李景燭喉結輕滾,他撐著手臂,看著時虞的唇,又對上她似挑釁乖張的鳶眸,身上氣壓徒然變得更低。

“沒意見。”他清冷的聲音平添了幾分啞意。

接著,他再度壓了下去。

時虞眼前一暗,緊接著唇上再度傳來熱意,男人的薄唇也是柔軟的,但親吻的節奏卻是帶著侵略性的,極淡的檀香強勢的進入她的口腔,男人咬著她的唇肉,氣息不穩,“時虞。”

李景燭摘下了眼鏡甩到一旁,禁錮著時虞,“你最好真的說到做到。”

敢強勢地走進他的世界,就得有相應承擔的勇氣。

到底是誰給誰機會?

不過是彼此狩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