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暮色漸濃,三人卻沒找回剛才來的路,說是路,其實也就是被當地人修剪了一下兩旁的植株,踩出來的一點痕跡。

南方雨水多,周圍的植被生長得很快,如果長時間沒有人走,原本的小路很快便湮沒在樹影林間。

為了不迷路,藍羽還特地在路過的樹木上做標記,在他們第三次回到了標記過的大樹下時,再怎麼不想承認,也沒辦法忽略他們已經迷路的事實了。

在山上手機也沒有訊號,幾人想看看地圖卻重新整理不出來現在所在的位置。山上的霧氣逐漸濃郁起來,幾人本就不辨方向,此刻只能藉著手機電筒的光摸索前行。

“沒想到跟著黃大仙,居然也有迷路的一天。”王淼嘆了口氣,拍了拍黃粱的肩膀說道。

“你在跟誰說話呢?”黃粱的聲音從王淼身後傳來,迴盪在空寂的山林裡。

本想打趣黃粱的王淼此時一動也不敢動,僵住的手臂彷彿有千斤重,他額上冷汗津津,黃粱在他身後的話,那他前面這個人是誰?

王淼緩緩抬起頭,只見自己的手竟搭在一副裹著布袋的骷髏架子上,驚得他大叫一聲便跌倒在地上。

“鬼…鬼啊啊!”跌坐在地的王淼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前方的骷髏,轉頭望向身後的黃藍二人。

黃粱聞言趕忙上前把他扶了起來: “什麼鬼啊,這是人家這邊的樹葬,我說你走路能不能別悶頭走,這大山裡萬一走散了可怎麼辦。”

“我看還是拿著這個吧,霧氣這麼大,兩步開外都看不清了,拿著這個保險一點。”藍羽遞來一根繩子,讓三人牽著繩子走,這樣就不會走散了。

“你剛剛說的樹葬是什麼?”王淼握緊了繩子問道。

“是殯葬的其中一種形式,在西南地區某些少數民族地區還保留著古代的樹葬方式,就是將死者放在裹屍袋中掛在樹上讓其自然風乾。據說這樣可以讓死者的靈魂與當地的草木土壤融為一體,長存世間。”

“原來如此,剛才真是嚇死我了。”王淼長吁一口氣。

“我記得彝族有這樣的墓葬風俗,倒是頭一次親眼見到。還是讓黃粱走前頭吧,有什麼情況也好及時應對。”說著藍羽便把繩頭遞給黃粱,自己則站到了王淼身後。

黃粱拿出線香,讓王淼給葬在樹上的那位賠了不是,三人才又繼續向前走,在不遠的地方又陸續看見葬在樹上的遺體,他們也就乾脆繞過這一片樹林走了。

下過雨的山林,夜晚氣溫和白天時相比簡直像是兩個季節,三人雖說穿了雨衣,但也無法阻擋潮溼的水汽,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夜色中慢慢前進著。

過了不知多久,黃粱突然停下了腳步。

“咚”一聲,王淼就迎面撞上了他的後背。

“黃大仙!你要停下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啊?”王淼抱怨道。

“你們看,前面是不是有亮光?”黃粱指著正前方,對二人說道。

透過迷霧,在婆娑樹影之間,幾人看到了幾簇跳躍著若隱若現的點點亮光。

走了這麼久,總算是見到人了,三人都有些興奮,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

離近了才看清,這並不是村莊,而是由大約四五個人組成的一小支隊伍,發出的亮光是他們手上拿著的手電和頭燈,但是他們的打扮有些怪異。

只見打頭的是一箇中年婦人,臉上塗得煞白,血色的嘴唇和胭脂,頭上還戴著一朵大紅花,身穿黑色唐裝,腳蹬繡花鞋,搖著紅扇子,一搖一擺地走在前頭,時不時還招呼著身後的人走快點。

她身後的幾人清一色的黑色長衣長褲,兩人拉著一輛推車,車上裝了許多金色的箱子和紙人紙房子,另外兩人手裡拎著肘子和糖果餅乾之類的吃食。

黃粱是個明眼人,一眼就瞅出這是在幹什麼,他伸手攔住王淼和藍羽,給他們使了個眼色。

三人不再前進,蹲在林間觀察著。

“這是陰媒上門提親放定呢。”黃粱看著一行人說道,“那個走在前頭的就是陰媒婆。”

“陰媒婆?就是早上老闆娘說的那個配陰婚吶?那我們現在去問路是不是不太合適啊?”王淼看著這些人的模樣,實在不敢上前問路。

“跟著她走就行,等到了有住戶的地方,咱們再問下山的事。”藍羽說完便起身跟在了那幾人後頭。

不多會兒,那陰媒一行人便走到了一處村屋前,只聽那打頭的媒婆唱了一聲喜到。村屋便出來一個人將一行人迎進院子裡去。

這裡的人家院子都是用籬笆圍的,因此也能大致看到裡面的情形。

打頭的陰媒婆招呼著把吃食都端進了屋裡,黑衣黑褲的幾人將推車上的東西都卸下放在院子裡的雨棚下,那一箱箱的物件有一半是真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另一半卻是紙糊的被面、三金和房子牛馬。

一般來說陰婚的流程是陰媒人受某男方所託向女方提親送去定禮,正如現在黃粱幾人遇到的陰媒一樣。

女方這邊收下了定禮之後,看好良辰吉日便可以舉行陰婚迎娶儀式,儀式完畢還要選個適合破土安葬的好日子,將新娘起靈,合葬到男方的墓穴處,稱為合婚祭。這些都做完,就算是完婚了。

三人在周圍看了看,發現這裡只有這一個住戶,於是在外面等了又等,想等人家的事情辦完再上門去問路,誰知等了半小時,陰媒那一行人還沒出來。

“怎麼這麼久啊?”王淼打著哈欠,乾脆坐到了地上。

“看來是某些條件沒談攏啊,不然這會該出來燒紙了。”黃粱抱臂倚著樹幹說。

藍羽看著已經相當睏倦的王淼,拂去身上的雨水:“要不進去問問吧。”

筋疲力盡的幾人只能硬著頭皮去敲了那家人的院門。

一箇中年男人來開了門,但並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他將院門掩起,語氣不善地問道:“你們是誰?”

“您好老鄉,我們是來這裡爬山的,沒想到下山時迷路了,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下山的路。”黃粱一臉抱歉地說道。

“你們往那個方向走就能下山了。”那人抬手往前方隨便一指,看來並不太想幫他們的忙。

“具體是哪個方向?您幫幫忙,我們在這裡困了大半宿了。”

“現在這麼晚了,一會可能還會再下雨,山裡的路不好走,不如等明天天亮放晴了再走吧。”一個嘶啞而蒼老的女聲從門後傳來。

院門被人從裡面開啟,只見那人煞白的臉上佈滿了細密的皺紋,化著如紙紮人偶般喜慶的妝容,眼皮雖然已經鬆弛下垂,但雙目卻炯炯有神,那目光落在黃粱幾人身上,像是一臺掃描器,能將他們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