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馮燕講述的神情和內容,吳容能夠判斷出來她說的都是真的。羅森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做出這種事毫不稀奇。不過他為什麼一定要找徐潤將,這依舊值得思考。
“關於為什麼羅森要找徐潤將這點,我分析應該是因為他的職業身份。作為政府機構反處部介於兩個派別之間,但是其本身職責又決定了它一定會偏向齊明會。而徐潤將作為緊急處突科科長又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你們一起去萬川。”
啟的聲音突然從吳容的腦海裡響起,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在自已旁邊正襟危坐的超人工智慧。
“你說得對。而且羅森想要的就是讓群眾對所有上層統治組織失望,徐潤將這麼一死,恐怕又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吳容在腦海裡補充道。
“老徐痛苦嗎?”馮燕突然出聲。
“什麼?”吳容的思緒依舊存在在剛才和啟的腦內對話裡,有點沒理解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死的時候痛苦嗎?”
帶著希望和祈求的語氣,這是馮燕最後能夠得到安慰的機會了。
吳容正想要回答,啟搶先接了話。
“不。U7注射下去很快就會生效,他沒感受到一絲痛苦。”
啟圓滿了這位失去丈夫的妻子最後的一絲願望。
吳容看了一眼馮燕的表情,也跟著點了點頭。
“沒錯,他走得很安詳,整個過程沒有一點痛苦。”
晚上馮燕想留她們吃一頓飯,吳容拒絕了,兩個人順便告辭離開。
“無論怎麼樣,這對夫妻把自已的孩子保護得很好。據我所知,他們的兒子現在確實是在外地出差,而且對他父親的死訊一無所知。”
“現在保護得好又怎麼樣,只要徐潤將的身份被公開,這波大浪足以掀到每個人的身上。”吳容確實有點餓了,但今天坐的時間太久又讓傷口有些隱隱作痛,索性拉著啟去了附近的一個公園,找到幾個小食攤買了些東西邊走邊吃。
“但是我還是不太清楚羅森搞這麼大一個局是為了什麼。就這兩個事件產生的結果來看,齊明會的聲譽受到的影響微乎其微。馬修斯的事情估計大家都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想要透過這點動搖它的地位,沒什麼用處。”
咬了一口熱氣騰騰的包子,吳容對啟說道。
“再說反處部,雖然徐潤將這一系列操作下來確實對它的形象有不小的破壞,但是還遠遠達不到讓政府放棄它的程度。雖然說在邏輯上找一個反處部的人來做所有這些事情很合理,但是為什麼偏偏是徐潤將?找你們這些本來就要出現場的組長不是更好嗎?”
她一股腦地將自已的問題全部都說出來,讓本來在優雅進食小吃的啟聽得眉頭微蹙。
“我想,或許我們思考的方向出現了問題。羅森不是一般人,他的智商決定了他做的這每一步都一定有其意義。換個角度想,他的目的未必是破壞這次的大選。”
已經換回男性形態的啟字斟句酌地分析道。
吳容贊同地點了點頭,將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又開啟了一份看起來就十分誘人的鐵板魷魚,咬了一口。
“如果按照他在舊世界的犯罪習慣,”啟沉聲道,“他或許要再建立一個屬於他自已的邪教犯罪組織。”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現在他所做的這些事情只是一個開端。之後的麻煩只會越來越多————威爾森把這麼多的許可權交給創世者,就沒有考慮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嗎?”
而且羅森是怎麼做到這麼快就激發自已所有的能力的?
啟沉默了。
“如果按照威爾森教授的能力和智商來進行評估,他不可能考慮不到這種情況。”
“或許他就是想要我們自相殘殺。”
吳容平靜地看著湖面。
“你知道,在同一個社會里不可能出現多個權力中心。所以其實最後這個權力中心到底是誰並不重要,不論是創世者、意識人,甚至是數字人,重要的是隻能有一個。只不過創世者的身份格外特殊,所以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被迫捲入到這場權利的鬥爭裡面來罷了。”
她將手裡的食品袋折了折,扔進了旁邊的智慧垃圾桶。
“會不會感覺忿忿不平?”
啟問道。
“不會。”吳容搖搖頭。
“舊世界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生活是一眼可以望得到頭的,我活著,僅僅是因為死去太麻煩。”
“但是數字世界不一樣,它有太多未知,它也給了我探索一切的權力,極大地激發了我生活中的樂趣————好奇心。因此,我不再是活著,而是生活著。”
啟點點頭,一口解決了手裡剩下的食物。
“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如果當時你沒有把我救活帶到數字世界來,我的人生就只能終結在舊世界裡那無聊的幾毫升氰化鉀裡了。”
她從智腦裡買了幾瓶啤酒,很快就有一個小飛行器捎來了一個紙袋子。吳容起開兩瓶還帶著冷氣的啤酒,遞給啟一瓶。
“所以,我絕對不會讓羅森把我這份好不容易有趣起來的生活毀滅掉。”吳容猛灌了一口,看著一旁小口啜飲的啟。
“幹個杯吧。”
兩瓶啤酒輕輕一碰,發出了“叮”的清脆響聲。
反處部原緊急處突科科長犯罪,在獄中畏罪自殺這件事很快就成為了頭條新聞,也徹底將萬川演講和齊明會釋出會兩件事背後所謂的“真相”公之於眾。
“真相”不過就是些精神壓力大,生活不順,產生反社會心理,遂想要透過極端方式來發洩情緒,入獄後十分後悔,畏罪自殺云云。
聽起來似乎很合理,但是又完全沒什麼道理。看熱鬧的人覺得沒意思敗興而歸,陰謀論者繼續深挖卻一無所獲。總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從某種程度上被滿足,加之本身利益並沒有受到任何威脅,這些曾經轟動一時的事件也就很快被大眾淡忘了。
在某個方面來講,人類比任何生物都健忘。
馮燕不久之後又給吳容打了一個電話,說是要搬家去兒子居住的城市住,並留下了新的居住地址和聯絡方式。
“雖然老徐的死讓我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並不像看起來的那麼簡單,甚至隱藏了一個足夠破壞現有穩定社會的巨大秘密,但我還是選擇了逃避。”
馮燕苦笑了一聲。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不顧一切去探索真相的勇氣了,所以也就只能做一個懦夫。但我衷心地希望,你們可以找到最後的真相和你們想要的東西。”
“老徐不過是這場黑暗的鬥爭中一個小小的犧牲品,我自知沒有任何資格去為他報仇和正名,但還是希望你們可以成功。”
“不要再讓我們經歷過的悲劇重演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悵然,包含著極大的無力感。吳容有些慶幸自已是能夠站在這個世界另一個角度上的創世者,而不是永遠被矇住眼睛的普通人。
布雷迪的兩隻猴子裡,她永遠願意去做掌握開關的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