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上午九點半,吳容提前來到搖滾酒吧。
白天開業的酒吧很少,搖滾是其中的一家。在白天它的營業模式是靜吧,晚上則是鬧吧——只能說這家酒吧的老闆實在是具有商業頭腦。這可能也是反處部的成員喜歡來這裡的重要原因之一。
將近十點,張免析來了。他把車停在吳容面前,車窗緩緩下降,露出張免析那張帶著溫潤書生氣的臉。他帶著一副墨鏡,將右眼角那道疤痕遮了個嚴嚴實實。
“走吧。”他敲了敲車門。
吳容坐到後排。
因為有了合作的基礎,加上吳容和坦亞還是朋友關係,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比之前融洽許多,一路上閒聊了不少事情。
“你在齊明會這件事坦亞知道嗎?”
“當然。”張免析毫不避諱。
“雖然坦亞本身不是齊明會的成員——他覺得任何一個組織都有走向極端的傾向,所以一直拒絕加入;但是他的父親是齊明會的核心成員之一。”
“核心成員?他爸爸是意識人?”
“不是,這也是齊明會一直堅持的理念——人人平等。”張免析有些驕傲。
“我的推薦人就是他,今天來聯絡你的人是我的上級,也是坦亞父親推薦進來的骨幹成員。”
“那我的聯絡人叫什麼名字?”
“王倦。厭倦的倦。”
吳容託著腮,饒有興趣道:“這個名字聽起來有意思,我或許會喜歡和他打交道的。”
張免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或許吧。”
吳容以為這種秘密集會都會將自己的中心設立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沒想到這個齊明會反其道而行之,將自己的根據地設立在鬧市之中。不僅如此,它還大喇喇地將名字“齊明會”顯示在整棟大廈的正中央,生怕有人看不見。
“齊明會……還真是肆無忌憚啊。這麼顯眼,不怕被敵對勢力打擊報復嗎?”
吳容抱著胳膊,仰頭看著這幢摩天大樓。
“當然不會。”張免析驚異於吳容的想法,甚至是有點不可思議。
“你難道沒在日常生活中聽說過齊明會嗎?”
吳容搖了搖頭。
“還真沒有——我不怎麼關注新聞時事。”
“好吧。”張免析敗下陣來。
“在數字世界裡,齊明會的作用不僅僅只是對抗那些人工智慧的狂熱崇拜分子。”張免析邊將吳容往大廈裡領,邊認真解釋道。
走進大廈裡,穿著非常現代都市化的男男女女匆忙地走來走去,如果忽略那些憨態可掬,跟在人屁股後面忙來忙去的機器人,吳容甚至還會有種自己依舊在舊世界都市中生活的錯覺。
“它更多展現在大眾面前的形象是一個橫跨多個行業,並且壟斷多個行業市場的超級集團。”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數字世界的娛樂業、服裝製造業、食品業還有美容業基本上都讓齊明會名下的集團公司給壟斷了。”
“因此,齊明會的財力是足夠雄厚的,做的事情也大都帶有公益性質;說實在,如果不是當時組織要求我去反處部進行工作臥底,在齊明會工作或許會讓我的幸福指數更高。”他邊說著,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起碼不用動不動就熬夜值班。”
張免析並不著急,帶著吳容慢慢地逛了一遍大廳。
“齊明會內部的層次結構很簡單,就是上線直接領導下線;有一些比較特殊的任務則會採用單線聯絡的方式。因為王倦是齊明會集團下屬著名娛樂公司星翼的執行總裁,所以一般我們都叫他王總。”
吳容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記下了。
“我帶你上去。”
整棟大樓採用中空的方式建造,在天空俯瞰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藍色玻璃管矗立著。雖然這種建造方式非常浪費空間,但是對於家大業大的齊明會來說似乎並不是問題。
全玻璃製作的觀景電梯,在緩緩上升的時候方便了吳容的觀察和記憶。最後,電梯停在二十層。
“到了。”
“在這一層的部門都是星翼公司的,王倦作為總裁一般不會在齊明會總部,只有每週二他會在。”張免析帶著吳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開出一條道路,即使這樣,他們的前進速度也非常緩慢。好不容易來到標註著“執行總裁接待室”的房間門前,他替吳容開啟門。
“你知道的,從事娛樂業工作的人一般都很忙。”
吳容微笑著點點頭,表示理解。
“二位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整個接待室非常大,一開門就有一個前臺,一位妝容精緻的前臺接待員微笑著詢問他們。
“你好,我是張免析,這位是吳容小姐。麻煩你和王總告知一下申請人來了。”
“好的,您請到接待室裡稍等。”
張免析和吳容繞過作為分割空間用的磨砂玻璃,一個放置著舒適的真皮沙發和零食飲品的高檔接待室映入他們的眼簾。在這裡等待的人不少,不像是屋外的吵鬧忙碌,接待室裡的人都很安靜,有的在觀看影視儀上播放的新聞,有的在智腦上瀏覽訊息,有的捧著一杯飲品,時不時看一眼時間。
“莎蒙妮小姐,您的時間到了。”
前臺小姐悅耳的聲音傳來,一個看起來有些焦躁的金髮女人急忙起身,踩著雙名牌高跟鞋匆匆向外走去。
“咱們不急,只要是王總提前安排好時間的會面就一定不會晚。現在咱們等等就好了。”張免析十分熟練地從咖啡機裡接出一杯咖啡。
“要來一杯嗎?”
吳容婉拒了。“我更喜歡喝茶一點。”
“沒問題。”張免析又拿出一個精緻的小茶包,放進一隻描金茶杯裡,倒入一些熱水。
“這裡只有茶包,只能湊活湊活了。”他將那杯茶放在吳容面前。
“正好中午還沒吃飯,來點兒。”張免析從冷餐櫃裡拿出兩個三明治還有小蛋糕,擺在吳容面前一份。正好她有些餓了,也就沒客氣,開啟包裝紙啃了幾口。
味道居然還不錯,吳容頗為愜意地又咬了一口。
有吃有喝又有玩,哪怕是困了也可以將沙發椅背調平,要來潔淨的毛毯小憩一會兒,這段本來應該十分漫長的等待竟然一點也不讓人煩躁。
“吳容小姐,張免析先生,王總在等兩位了。”
“走吧。”
剛才進門並沒注意,在前臺旁邊就有一扇門,直接通往總裁辦公室。
張免析敲了敲門。
“請進。”
張免析推開門,示意吳容進去。
王倦抬起頭來。
“吳容小姐,您好。”
吳容有點恍惚。
“請坐。”王倦比了個手勢,對著對面空著的椅子。他在辦公桌上滑動了幾下,帶著接待室門的那面牆緩緩落下一道不不知名材質製作的牆幕。
吳容認真地盯著他,“王總,您好。我叫吳容。”
王倦點了點頭。“吳容你好,我是王倦。”
吳容配合地笑了笑。
“你的簡歷張免析已經給我看過了;非常優秀。”王倦的長相是非常明顯的東方人,劍眉星目,鼻樑高挺。這讓吳容猜測他或許是個意識人。
“但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想要加入齊明會呢?”王倦雙手交疊,用探詢的眼光看著吳容。
“我討厭人工智慧,更不要想讓人工智慧統治人類了。”吳容言簡意賅。
“我是反處部現穩隊的成員,我入職時間並不長;所以對於那些殺人機器我不僅恐懼,還深惡痛絕。”
王倦摩挲著下巴,食指貼在腮邊。
“我理解你的這種想法,這也是很多人加入齊明會的初衷——他們都是人工智慧的受害者。”
他向前湊了湊,雖然長相看著很周正,但吳容總覺得他有些吊兒郎當。
“但是齊明會存在的初衷是什麼,你知道嗎?”
吳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是維護社會和平穩定與團結,讓人類的一切權利都牢牢掌握在人類自己手裡。”
“你覺得,單純只是對人工智慧抱有仇恨的態度,能夠達成我們追求的目標嗎?”
他語氣溫和,臉上甚至還微微帶著笑意,像是在對一個茫然的孩子進行諄諄教誨。
“但是仇恨不可避免,您無法讓我去忽視它。況且,如果只是抱著一腔對人類的大愛之情而並沒有任何激進的情感促使我們進行抗爭的話,我認為那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吳容誠實道。
王倦讚許地點點頭。
“你說得一點錯都沒有,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地方。”
“懷有仇恨固然無可避免,但是仇恨和對人類整體命運的關愛哪個在前,哪個在後,這個問題直接關係到你是否適合加入齊明會。”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塊紅色的木牌,遞給吳容。
“我對你的印象不錯,也很希望你能夠正式加入我們齊明會。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裡,我將會對你的思想行動進行觀察。”
“這是觀察牌,我們也會叫它實習證。”王倦笑了起來。
“兩個月後如果根據我的觀察認為你具備成為正式會員的資格,我會通知你的。”
吳容接過木牌。
“好的。”
張免析就在門口等著,吳容向他晃了晃手裡的紅色木牌。
“看來你的回答並沒有特別讓他滿意啊。”張免析挑了挑眉。
“王倦這個人相當隨性,這種面試基本上他都只是走個過場。”
“怎麼說?”吳容有些意外,她還以為自己說得不錯呢。
“據說他會很隨便地問對方一個問題,如果對方的回答符合他的心意,他就直接給發綠牌——也就是正式會員牌;如果對方的回答和他的想法截然相反,那他就會和對方閒聊幾句,甚至會讓來人自我感覺良好,然後再讓人家心滿意足地離開;最後也不會給人家錄取還是沒有錄取的訊息。”他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那像我這種的呢?給了張紅牌的?”
吳容問道。
張免析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開口:
“說實在的,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發紅牌這種模稜兩可的事—他這個人還挺果斷的;或許你也不用想太多,可能他只是單純想要再考驗考驗你吧。”
吳容點了點頭,和他一起離開了齊明會大廈。
“一會有空嗎?坦亞一直惦記著你呢,一塊去吃個便飯?我請客。”
吳容點點頭,“當然沒問題,我也正想和坦亞見個面呢,他前陣子還在網上問我怎麼樣了呢,當時太忙,沒來得及回他。”
“不過客這次就讓我來請吧—我有真理的會員,咱們去那裡吃。”
吳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正好是工作日的中午,路上還是有些堵;當吳容和張免析到真理的時候,坦亞已經等了一會了。
“吳容!聽說你請了病假,你沒事吧?”
坦亞還是那麼熱情單純,一見吳容就關切地迎了上來。
吳容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前兩天去超市穿得少了點,在路上受風寒凍生病了,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坦亞輕輕地抱了她一下。“那就好啦。”
“哦對了,這是前一陣子我父母出去旅遊帶回來的伴手禮。我想你可能會喜歡,所以就給你帶來啦。”
坦亞將手裡的一個包裝精緻的紙袋遞給吳容。
“謝謝你啦。”
不知道怎麼的,每次見到坦亞,吳容就有種很舒服的感覺,這也是她為什麼把他當做真朋友的原因。
“這有什麼的,東西當然要給適合的人呀。”坦亞揮了揮手,順勢挽住旁邊一直溫柔地看著他的張免析。
“倒是你,請我們來這麼好的餐廳,肯定得費不少力氣提前預訂;你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害我穿得這麼隨便就來了。”坦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衛衣牛仔褲,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青春洋溢的大學生。
“這有什麼的,況且這也不是多麼高階的餐廳;我前一陣子挺喜歡這家餐廳的味道,連續吃了好幾天,得了他們這裡的會員,所以訂位子也沒有那麼麻煩。”
吳容微笑著走到前面領他們進去,侍應生尊敬地向他們鞠了一躬,嚇了坦亞一跳。
“啊,沒關係,他們這個餐廳就是這樣的,對會員的服務非常周到。”吳容面不改色地胡說著。
張免析眯了眯眼,想起來了之前關於傑德的一些事情。
吳容帶他們來這裡吃飯,是頗有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