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回家之後,吳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啟闡述了一遍。
“你們對傑德的定義不能下得太早。”啟搖搖頭,調出來一個虛擬視窗,查詢到了傑德在舊世界的身份資料。
“他原來是服役於一個發達國家海軍陸戰隊的高階軍官。由於職位原因,他對前沿武器的瞭解極為豐富,特別是在人工智慧武器研究方面。”
“人工智慧武器?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吳容頗為意外。在舊世界,人工智慧發展到一定水平以後就被全球高層基於道德倫理和人類統治穩固的考慮封鎖了很久。之後繼續發展的人工智慧,也都是偏於向人類服務的領域,像武器這樣的領域那就是不可觸碰的禁區。現在啟告訴她人工智慧不僅有被應用於武器的可能,甚至已經有了相關方面的研究,這不得不讓吳容感到驚訝。
“人工智慧的殺傷力你現在也都看到了,人類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有可以武裝自己的資源,只是眼巴巴地看著卻不動用,這不是人類的習慣,不是嗎?”
啟笑了笑。
“總之,威爾森教授當時就看中了傑德這一點,也就讓他成為了一名意識人。根據他的過往履歷,成為一名反人類人工智慧崇拜者的可能性並不大。”啟把視窗調到吳容面前。
傑德在舊世界原名傑德·史密斯,是一名科班出身的優秀軍官。他學業期間的主攻方向就是人工智慧武器研究,這是在那所舊世界著名軍校裡數一數二的優秀學員才能夠學習的專業課程。而他的老師是——
“你可沒告訴我他的老師是咱們親愛的威爾森先生。”吳容冷冷地說道。
啟倒沒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他聳了聳肩。
“ 這不是很正常嗎? 威爾森教授在舊世界本來就是人工智慧領域的頂尖學者。 參與世界最前沿的人工智慧武器研究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吳容搖了搖頭,手指在茶几桌面輕輕地敲了敲。
“不不不,這可不是一回事;儘管事實如此沒錯,但是你提前親口告訴我讓我注意是一回事,讓我自己去發現又是另一回事。”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啟很疑惑於吳容的邏輯,他沒有感情的黑色瞳孔配上困惑的表情居然顯得很可愛,不過吳容現在顯然不吃這套。
“有區別,區別大了。如果你告訴我,這意味著你想讓我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你沒告訴我,意味著我可能不會注意到,意味著你有可能在故意隱藏他們之間的關係———進一步講,威爾森或許在現在依舊授意他的好學生做一些事情,而你並不想讓我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進而懷疑傑德做這件事的可能性。”
吳容很少對啟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不過她並不是在發洩情緒,而是在向啟分享她的邏輯。
“……”啟沉默了一晌,忽然笑了出來。
這是吳容第一次見到啟這麼輕鬆地笑出來。不得承認他的聲音很好聽,從胸腔裡發出的短促笑聲就像是用音質上乘的昂貴大提琴完成的一次角度絕佳的跳弓。儘管如此,他的態度讓吳容久違地找到了被挑戰的感覺。
“好吧……你的邏輯實在是無可指摘。”啟依舊沒止住笑意,他雙手十指交疊,抬眼直視著她。
“不過你實在是低估了威爾森教授和傑德的智商不是嗎?這兩個人可都是舊世界精英中的精英,他們的計劃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被看透,是不是有點太荒唐了?”
吳容沒有接話。啟說的沒錯,如果他們的計劃連自己都能看透,那對於其他來自舊世界頂層的意識人來說豈不是就成了笑話?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數字世界對於所有人來說,在無形之中等級制度更加森嚴;那些意識人是真正的頂尖人物,他們一直都知道該如何操縱這個世界。然而對於那些數字人來說,他們終生都只能無意識地生活在他人的操縱之下,盲目且樂觀地活到最後。
不過對於NPC來說,這也就夠了。
“況且,威爾森教授為什麼要站在反人類的一邊———摧毀他的心血?”啟收起虛擬視窗,看了一眼窗外漸黑的天色,起身去了廚房。
啟的理由確實很充分,況且這些意識人就算再高智商,現在所有的思維行動也不過是計算機演算的結果。她在這一點上還是和他們有很大的區別的。相比之下,啟同樣由計算機負責的思維模式或許更接近意識人們。
吳容又一次感覺被孤立了。她忽然想起來餘下的創世者——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們。
沒幾天後,技術科就把上次吳容他們出任務打下來的機器人殘肢研究完了,讓緊急處突科的拿走留檔。本來該負責安排這些事的茉莉這陣子不知道在忙什麼,和組員幾乎沒有任何交流,也什麼都不管。所以這個跑腿的活一道道傳下來,最後擔到了吳容身上。
技術科離緊急處突科並不遠,況且整棟樓還都裝了電梯;只不過看斯塔克談起來技術科的樣子,他們似乎對那些天天呆在計算機和顯微鏡前面的天才眯眯眼厭煩得很,對方似乎也並沒有要尊重這些大塊頭戰士的意思。羅薇娜更是在吳容去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到時候儘量少說話,如果真被惹急了就直接拿拳頭招呼。
“這是唯一能跟他們講清道理的方式。”羅薇娜嘆了口氣。
吳容倒並不牴觸;在舊世界她的工作也是動腦子大大多於費力氣,在心理上,她或許更像技術科那些人。
技術科的樓層更低一些,雖然樓裡有很先進的恆溫迴圈系統,但是一進技術科吳容還是明顯地感受到溫度驟降。可能是因為這裡沒什麼人氣,技術科的人數很少,而且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天才,估計平時也沒有其他科室那種聚在一起閒聊的氛圍。
吳容按照給的辦公室名字一間間摸過去,走到走廊盡頭才看見她要找的地方。
“實驗六室”。
這間實驗室比其他的都要大得多;而且是唯一一間沒有安玻璃牆,而是用厚重冰冷的金屬牆的房間。
吳容在金屬門的智眼上照了照,機械女聲提示她並沒有進入許可權。
轉頭企圖從其他科室找人開門,發現所有人都在忙著擺弄手裡的東西,她敲了敲玻璃牆,沒一個人理她。
等了好一會,才有一個白大褂從其他辦公室裡出來。吳容急忙攔住對方,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沒說話。
“你好,我來實驗六室拿東西。”
“拿東西?”那人並沒有戴眼鏡,但是他的語氣和表情配上一個扶眼鏡的動作一定很合適。
“技術科沒有東西,有的只是資料,報告。”
“那能不能麻煩叫一下實驗六室的負責人?”吳容不死心地拿出緊急處突科的工作證,在他面前閃了閃。
“一會他就出來了,你等著吧。”那人瞥了一眼她的工作牌,更是懶得再多說,抬腿就走。
吳容有些哭笑不得。
技術科的時間過得彷彿比別的部門都要慢許多,吳容在走廊等了很久,足足有20個白大褂進出後,實驗六室的門才慢慢開啟。
裡面出來的人並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著灰色的手術服。瘦高身材,臉上戴著防護鏡和口罩,除了一雙棕色的眼睛什麼也看不到。
你好,是緊急處突科的同事嗎?你好。”不同於其他的白大褂,這人表現得相當友善。他摘下手套,向吳容伸出手。他的手也很白皙纖長,卻相當有力,只握了吳容半隻手錶現得十分紳士。
“你好,我叫吳容。”在技術部其他人的對比下,這個男人顯得相當平易近人。
“我叫張免析,幸會。”介紹完自己,張免析就把吳容往實驗六室裡引。“不好意思,剛才那個分析品有點棘手,讓你久等了——這個實驗室只有我有許可權,在工作期間不太方便讓你進來。”張免析眉眼彎了彎,似乎帶著些歉意。
“當然不會,工作需要,都理解的。”吳容寬容一笑,跟著他進了神秘的實驗六室。
進來之後吳容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一張散亂著各種繪圖儀器的繪圖桌,一張放著一盞燈光比較強烈的實驗桌,上面密密麻麻放著好幾排不透光的瓶瓶罐罐,在往上是鑲了整牆的儲物櫃,裡面擺滿了文件夾和稀奇古怪的物品,整個房間的正中間是一張金屬手術檯,旁邊的移動置物架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手術用品。還有一些好像是用來切割用的機器,整整齊齊地排在手術檯一邊。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很認真嚴謹的男人。
“不好意思,還沒來得及整理,有一些亂。”張免析拉過手術檯旁邊的一個活動椅,請吳容坐在整個實驗室最左邊的辦公桌旁。
“水,咖啡,茶?”張免析摘下護目鏡,在儲物櫃裡翻出兩個看起來質感很好的罐子。
“水就可以了——我們緊急處突科一般不讓喝這些容易讓人精神亢奮的飲料。”
“那很可惜——我的咖啡和茶提神功能都不錯。”他流利地拿出一個兩個一次性紙杯套好,又拿出他自己的陶瓷杯子,從實驗桌最邊上的熱飲機裡倒出兩杯熱水,將紙杯放在吳容面前。
“麻煩你稍等一會,你們要取的樣品需要和它的報告一起移交,我現在去拿報告。”張免析喝了一口水,便留下吳容出了實驗六室。在走之前甚至沒有忘記把實驗六室的門關上。
吳容以為要和上次一樣等很久,結果沒過一會兒,張免析就回來了。不過他並沒有帶任何東西回來,而是一臉嚴肅地略過吳容,開啟通訊儀。
“讓保衛科查一下最近去過技術科辦公二室的人。”他眉頭緊鎖,煩躁地扯下口罩,看著吳容,似乎同時也是對她說道:
“有一份很重要的檢測報告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