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情況？
吳容徹底愣在原地了。
然而這還沒完，所有的人向吳容聚過來，扯開手裡的彩花，亮閃閃的紙片落了吳容滿身滿臉，輕輕地遮住了她的傷口。
“這一身裝束還挺有創意，是在向我們模仿被機器人追殺的上班族嗎？那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應該再急匆匆一點，表演得激烈一些才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和藹中年男人微笑著將她臉上的亮片摘了下去。
“這傷口做得還挺真實，還帶著玻璃碴子......等等，這不會是真的吧？”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吳容抿了抿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門口八個人工智慧的效能很好。”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此話一出，立刻有人驚呼道。
吳容微笑地聳了聳肩，現在她是最放鬆的那個人了。
“對於對你造成的傷害，我代表反處部向你致歉，並承諾承擔所有醫藥費用以及賠償。”
中年男人嚴肅地推了推眼鏡，紳士地輕握了一下她的手。
“我是反處部緊急處突科科長徐潤將，也是你的上級。”
吳容當然知道自己歸屬於哪個科室。“徐科長好，不好意思添麻煩了，之後還要多多承蒙您關照。”
徐潤將擺了擺手，“不用這麼客氣，以後都是同事。況且這次是你受到了傷害，是之前我們的工作失誤。”他叫來一名女員工，側身對她說了幾句話，女員工點點頭，簡單看了看吳容的傷勢之後將她帶走。
“徐科長的意思是，今天的事情請不要向外透露，以免有不懷好意的人據此大做文章。”
她穿著白大褂，沒帶工牌，但想來也是反處部裡的醫務人員，三四十左右的年紀，略顯清瘦，個子高挑，偏西式的長相讓她看起來有些嚴肅。
由於數字世界的設定問題，所有的數字人類的容貌都結合了各類人種的容貌特點。在舊世界裡混血人種的比例並不高，在數字世界則是截然相反。依據這個特性，大部分的數字人和意識人可以比較容易地區分開來。雖然不保證百分之百的正確性，但也比較可靠。
面前這位醫護人員顯然就是一個數字人。
吳容禮貌一笑。“這是當然。”
女人微微點了點頭，將吳容額頭上細小的玻璃碴子一點點清理乾淨。
“你的傷情不嚴重，傷口並不深，不用太擔心——雖然咱們部門門口的機器守衛並沒有透過圖靈測試，算不上是人工智慧，但是它們的戰鬥力還是不俗的。能夠在它們手底下活命——你這個人不簡單啊。”她開玩笑似的試探。
“沒有什麼，普通大學應屆畢業生而已。”吳容繼續禮貌微笑，她的簡歷上確實是這麼寫的。
女人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繼續為她仔細清理。
吳容入職第一天就被強制帶薪請假了一週。在舊世界吳容就不喜歡放假，她的生活毫無娛樂可言，因而放假對她來說也並沒有什麼實質意義。儘管她一再強調這並無必要，但是徐潤將還是本著關懷員工的精神堅持要她回家休息。
吳容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忽然覺得似乎好久沒有見到啟，但是啟在離開之前並沒有告訴吳容能夠再一次見到他的方式。
出去走走吧。
吳容漫無目的地晃悠著，從陣陣涼風中企圖理清自己的思緒。
“這個世界是一個數字世界，裡面有意識人和數字人。意識人仍然儲存著滅世前的記憶，因此有一部分意識人企圖以極端的方式升級文明，從而抵抗泰厄斯佔領地球的結果。”
“這個世界的創始人是一個叫威爾森的科學家，他早就認識到了人類滅亡的可能性，因此儲存了意識人的意識，並交予數字世界繼續演算下去。”
“那這樣的話，其實他們現在的意識也是由機器透過學習他們生前的行為習慣及思考方式來繼續模擬，總的說來還是機器在操控，這一點和數字人並沒有太大區別。只不過意識人知道自己已經死過一次罷了。”
“不過他們為什麼沒有向公眾宣佈這個訊息？告訴全體數字世界的人類其實他們都是假的？真正的人類早已經滅亡了？”
“會引起群眾轟動的吧？”
“…………”
吳容仰頭看了看天。數字世界的天氣基本上都很好，如今應該是處於冬季的模擬季節裡，太陽曬得她暖暖的，簡直讓人舒服得渾身發軟。然而她也明白，這裡的雲不是雲，天不是天，山不是山，水不是水，甚至連愛人之間的親吻都充滿了大量的計算，兩顆心之間的同頻共振也不過是若干數字堆砌的結果。
這個世界才是最大的冷眼旁觀者。
那麼威爾森……
吳容望著遠處摩天大樓上的巨型LED屏，一個面容精緻的混血明星正在顯示著手裡的最新款產品。
搖了搖頭，吳容繼續向前。
回到住所沒多久啟就來了，他在這個世界裡似乎並沒有特定的角色，所有的行動都是完全隨意的。
啟看到吳容頭頂繃帶的樣子似乎並不詫異。
“請問您有什麼想吃的嗎？”啟微笑著舉起來手裡拎著的幾大袋食材。
“……隨便什麼中餐就好。”
反正他怎麼做都好吃——她很是記住了啟的手藝。
啟點了點頭，走進開放廚房繫上圍裙開始處理今晚的食材。洗碗池的高度似乎對他來說矮了點兒，因此不得不彎下腰來。吳容想了想，還是從沙發上起身，紮上圍裙。
“我來洗菜吧。你去忙別的——反正我也是閒著。”
啟微微一笑，並沒有阻攔。
兩個人沉默著互相配合，效率確實提高了不少。幾樣中菜五味俱全，色澤鮮亮，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你這幾天去做什麼了？”
吳容隨口問道。
啟並沒有停下手裡的筷子。
“去升了一次級，順便查了查您出的這場事故。”
他微微一笑，吳容這才想起來自己頭上明晃晃的繃帶。
“你懷疑裡面有問題？”
“是的。作為運營者，教授賦予了我整個數字世界的監控能力。在出現異常波動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知曉並判斷是否需要採取行動進行阻斷。”
“所以你任憑我被那八個玩意兒追得滿樓跑？”
“一開始我本想採取手段進行阻止，不過您自己的反應顯然更迅速。”
啟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看著吳容手腕上的黑方石。
吳容恍然大悟。
“所以這使用這玩意兒只能是我出現緊急危險的情況？”
啟搖了搖頭，“您想得太複雜了。”
“這裡是數字世界，程式的運轉都遵循一個最基本的方式：輸入，輸出。”
“所以您當時應該是對它發出了需求指令，因而它才會輸出相對應的答案。”
啟的話給了吳容極大的啟示，這表示以後她有了一件極得力的工具。
“總之，對您受到的傷害我表示抱歉，但是也祝賀您入職成功。”
啟向吳容舉了舉酒杯。
“另外，針對反處部的安保機器人攻擊您這件事，在之後我又詳細地調查了一下。”
“它以為我不是人。”
“您似乎認為這很合理。”
“這難道有什麼不合理的嗎？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要件都缺失，這很難......”
“當然不是這樣。”
啟罕見地打斷了吳容的話。
“按照正常的識別邏輯，生物特徵是首位的。”
“就像我，即使能夠透過您所經歷的人類識別測試，但我依舊不是人類。”
啟平靜地看著她，他的雙眼無法表現出人類的任何情緒。
“所以我對這段識別程式的啟用感到懷疑，順著這條線索繼續查下去，結果是我預想之中的。”
“我的入職事故是有人操縱？”
“是的。這段程式儘管在後來被覆蓋，但是我可以查詢到。”啟的語氣很嚴肅，這是吳容從未見過的他。
“人類識別從來就沒有對入職員工使用過，並且真正的人類識別是提取生物樣本進行檢測。”
“所以我最後用血這個思路沒錯。”
“正是如此。您的行為強制喚醒了安保機器人的保護原則，也就覆蓋了先前的指令。”
“我明白了。”
吳容忽然有些慶幸當時自己的靈光一閃，也對事情的走向開始有了興趣。
“那麼，目前你能知道是誰做的嗎？”
“是的，作為運營者，我有權能夠知曉這裡的一切。”
啟露出一個頗為自信的笑容，他將眼前的菜清完，從隨身帶的公文包裡拿出薄薄一疊紙質資料。
“考慮到資料洩露的問題，只能採用紙質方式給您。”
“你不能直接修改我的記憶儲蓄，然後把這段直接加進去嗎？”吳容看著眼前許久沒有使用過的紙質檔案，本能有些排斥。在舊世界的時候，紙質資料已經極少使用了，她並不喜歡它那種粗糙的質感和油墨味道。
“對於創世者我並沒有修改許可權——這是對您的保護，利大於弊。”
吳容撇了撇嘴，她總覺得這趟啟回來和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沒有別的速成辦法，趁著啟收拾廚房的空當吳容把那幾張紙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粗略地瀏覽了幾遍之後，終於有了一絲頭緒。
“所以，這是那些崇拜人工智慧的傢伙搞的鬼？”
“是的。”啟翻開檔案，指著其中一個人的臉。
“是他利用反處部內部的網路對安保系統進行了修改，而他也正在反處部任職。”
“這個人的存在對您不利，請務必小心。”
“唉。”
吳容搖了搖頭。
“至於他們的目的究竟是反處部，還是針對您一個人......目前還不清楚。”
吳容點了點頭，盯著那一疊資料，很快它們就不見了。
“不論是什麼目的……這都很有趣，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