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各國使臣陸續入皇城的這十多天,晏寒每日就只是待在姜暮昭給她安排的小院兒裡喝茶睡覺,時而看看天空摘摘花,自言自語,老實得很。

“今日可有異動?”

衛王府書房,姜暮昭翻看著手中的軍務,問詢在晏寒身邊伺候的侍女。

“回王爺的話,並無。”

侍女躬身行禮,老老實實地回稟。

“退下吧,繼續盯著。”

姜暮昭擺擺手,屏退了下人,放下手中的摺子,抬眼盯著面前的檀木筆架發呆。

這幾日晏寒待在王府裡什麼都沒幹,也未曾與外界聯絡過。

明裡暗裡有不少武功高強的暗衛盯著,別說做什麼手腳,連她每日打了幾隻蚊子摘了幾株花都記錄得清清楚楚,她早就有所察覺,卻並未放在心上,倒是自在得像是去親戚家打秋風的。

晏寒在他眼皮子底下,沒有異動便也罷了,連他那幾個平日裡明爭暗鬥各種使絆子的皇兄弟們也突然安靜了下來。

近兩天已經有使臣陸陸續續進皇城,按腳程算,估摸著還有一兩天西朝國的使臣隊伍也就到了。

晏寒一點兒不慌,他反倒是越來越期待了。

又過了兩日。

晏寒坐在院兒裡百無聊賴,時不時的打上一個呵欠。

秋意更濃,即便日上當頭,風兒拂過仍能感受到陣陣涼意,好在這姜暮昭雖手段狠厲,卻也不至於虐待她一個姑娘家,衣裳什麼的準備得挺齊全。

拉了拉領口,將外衣裹得更緊了些,一杯熱茶下肚,老遠就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問安。

衛王來了。

“這幾日在王府,住的可舒服?”

姜暮昭從院門進來,坐到了晏寒對面,立刻就有侍女上前給他倒茶,他目不斜視,盯著晏寒,眼神裡的探究和驚詫深了幾分,殺意減了幾分,被掩埋在眼底,拉扯試探。

“尚可。”

晏寒微微一笑,淡然回應,不等姜暮昭問,她先發制人。

“殿下前來,可是謎底已得到了答案。”

眼前女子懶懶散散地側臥在竹椅之上,也不正眼看他,姜暮昭卻說不出話應對。

她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換言之,她無比自信她的卦算結果一定不會出錯。

“都退下。”

“是。”

姜暮昭側頭,眼神看了一眼院牆後方,與侍女一同退出院子的,還有隱藏的暗衛。

“你究竟是何人?”

“殿下覺得我該是何人?”

“你如何能未卜先知西朝來使?十幾天前你卦算之際,西朝隊伍還沒出發。”

“小女子早已告訴過殿下,卦算,結果已攤開在眼前,殿下若不信,又何需再問。”

晏寒不為所動,一來二去的言語交鋒僵持不下。

姜暮昭沉默,一雙銳利的眼眸死死地盯住她,不放過任何細節,可對方坦然地曬著太陽,一個眼神都不給。

“你是西朝細作。”

片刻後,姜暮昭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話,直惹得晏寒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向他,這眼神莫名讓他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可不這樣說一句,他又不死心。

晏寒一路自北而下入皇城,跟西朝完全不搭邊,不在一個方向。

暗衛幾經輾轉查探她的身份,最後得到的都只有一個結果,她是從北邊的一個偏僻小鎮來的,但她並不是小鎮的居民。

據村裡的村民們說,晏寒是那重重仙山裡的修道女仙,經常下山來救濟他們,不只一手卦算窺天之術了得,還是個菩薩心腸,帶些仙山上才有的草藥幫他們治病,很受人愛戴。

一連十五年未曾間斷。

越是這樣,姜暮昭的疑心也越重。

西朝不可能在十五年前就佈下這樣一個局,只為了圓一個細作的身份。

但若真是修仙門派,她在那北寒之地那麼多年,為何突然入凡塵,還來皇城跟他說那樣一番話。

難不成,這真是她卦算出來的?

“世事輪轉,因緣際會,殿下何必緊抓不放。”

晏寒搖搖腦袋,頭上的珠釵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陽光對映下給她平添了些許不同於平日的俏皮。

“哦?那你先前所言,乘龍之相……”

“若是殿下有心,即便卦算下的結果不是你,最後也可以是你。”

“卦算出的難道不是天命?”

“是天命,但也沒人規定不能逆天改命,何況,誰道這天命就是對黎明百姓的福祉?就算命中註定,若最後的結果致於災厄,那這帝皇,換個人來做也未嘗不可。”

“大膽!”

姜暮昭一拍桌子,真氣湧動,石桌險些裂開。

“是要做這順從之輩,還是要一搏與天相爭,全在於殿下自己決定。”

晏寒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害怕,她從竹椅上坐起來,鎮定地看著姜暮昭,頗有世外高人的模樣。

二人對視了片刻,誰都不讓著誰。

“那你說說,卦算中乘龍之人,原本是誰?”

“殿下不必套話,那人是誰不重要,只需知最後是殿下便可。”

晏寒笑了,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背對著姜暮昭。

卦算是假,看相是真,那人是誰,她也不知道,畢竟人皇的命運,她這雙輪轉之眼,也很無奈地看不透啊~

“最後一個問題。”

姜暮昭也站起身,晏寒回頭,兩人還是第一次這樣面對面站立,才發現姜暮昭竟然比她高了一頭有餘。

恍然間,晏寒眼前閃過那個總是穿的厚厚的俊美小郎君,雖瘦弱,卻高挑。

十五年不見,阿歲啊,你是不是也這般高了?身體康健了嗎?還像從前般受苦嗎?

“晏寒姑娘?”

被晏寒盯得毛骨悚然,姜暮昭出聲提醒。

“啊?殿下你說。”

“為何選擇本王?”

“嗯……”

晏寒低下頭,一手摸著下巴,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過了會兒忽然抬頭看向他,只說了四個字。

“那麼殿下,第一個謎底你已經得到了,我可以出門了嗎?這些天憋悶得慌,許久不曾替人算卦,有些技癢。”

“你還要去東街擺攤?”

“隨緣吧,到處逛逛,若是能遇到有緣人,贈他一卦又何妨。”

“允。”

姜暮昭舉起桌面已經涼掉的茶一口喝掉,沒多猶豫便答應了。

“來人,傳本王令,從今日起,晏寒姑娘便是本王的客卿,出入自由無需通報,享上賓之禮,妥善照顧。”

晏寒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姜暮昭下達一系列命令,心情沒有什麼起伏。

“那小女子便先告退了。”

“嗯。”

得了衛王的應允,晏寒一秒都未曾停留,直奔府外。

姜暮昭捏著涼涼的茶杯,口中呢喃。

“撥亂反正……”

事態發展越來越有趣了,他想看看,她要如何撥亂反正。

“把聽風看雨叫出來,盯著晏寒,一舉一動皆要給本王報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