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收穫其實並不多，不過墨雲芷本就沒有抱太多期望，因此也談不上失望而歸，等她回到家已是下午三點多的樣子，從冰箱裡拿了瓶氣泡水就回了書房。
這個時間點，蕭然一般會在書房練歌，他在墨雲芷的辦公桌對面又支了一張桌子，算是他的工作臺，上頭放著一臺筆記本和一臺平板，左右支著兩盞補光燈，與墨雲芷相對而坐，又互不打擾。
因此，當墨雲芷開啟書房大門時，看到的是便是他抱著吉他練歌的模樣。由於蕭然工作的時候她從未用過書房，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微微一怔，而蕭然也適時地停了下來：“姐姐回來了？是要用書房嗎？”
“沒事，你繼續。”墨雲芷確實要用書房，自顧自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鏡戴上，開啟電腦手指靈巧地輸入開機密碼。
今天收集到的葉照秋的資料，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成了文件存放在電腦裡，隨即想是想到了什麼，從電腦顯示屏旁邊微微探出腦袋，看著坐在對面的蕭然，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蕭然盯著面前的平板在認真的練歌，是“墨雲瑛”點的《小幸運》，清脆的嗓音飄了過來，偶爾唱錯幾句，墨雲芷便給他糾正一下。
他學歌是很快的，幾遍下來問題就不大了，墨雲芷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電腦上，將剛才那份資料列印了出來。隨後，她將那份資料調轉了方向，朝著蕭然那兒推了推，身子向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你認識葉照秋嗎？”
聽到墨雲芷的突然發問，蕭然停下了練歌，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半晌搖了搖頭。
“不認識啊……”墨雲芷微微歪了歪頭，一雙靈動的眼睛透過鏡片認真的看著蕭然，“那，‘一葉知秋’呢？”
“一葉知秋”是葉照秋直播用的ID，蕭然明顯是認識的，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眼裡閃過一道光芒，讓墨雲芷捕捉了個徹底。
“他是我們公司的，和我是一個運營，原來他叫葉照秋啊……”蕭然沒打算隱瞞，摸了摸下巴老實回答了墨雲芷，“他是個聲音不錯的聲控主播，運營經常拿他舉例給我們畫餅吃，我去公司開會的時候見過幾次，長得……還行吧！沒我帥，嘿嘿！”
墨雲芷頗是無語，這小孩兒對自己的長相還真是自信，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別人長得沒自己帥的……她倒是見過葉照秋的照片，小夥子長得白白淨淨，高高瘦瘦的，符合大多數女孩兒的審美，再看看蕭然……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向蕭然飄了過去，後者見她看了過來，一臉茫然地歪了歪頭。
好吧，她承認是蕭然比較帥。
墨雲芷大約也能猜到運營拿葉照秋做例子畫的是什麼餅，不過她倒是捕捉到了一個資訊:蕭然和葉照秋是同一個運營。
她的腦子裡第一時間蹦出了趙欣的臉來，不由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眼神也變得格外犀利，像是個獵手，透著上位者的凌厲氣息：“那天給你打電話，要求服從公司安排，改變直播風格的，也是趙欣吧？”
她的嗓音不自覺地低沉下去，甚至帶出一些氣泡音來，疑問的語氣透出的卻是確信，她沒有在提問，更像是在陳述。
一瞬間炸開的氣場壓得蕭然透不過氣，種種跡象都表明了墨雲芷的不悅，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心慌。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墨雲芷，哪怕得知她是刑偵一組的隊長時，也未有過如此懼怕的心驚，如果一定要用某種動物來形容此刻的她，那他一定會選擇……狼。
“姐姐……”蕭然吞了吞唾沫，半晌才從喉間擠出乾澀的兩個字來，隨即他看見那女孩兒微微眯起了眼，漂亮的臉蛋轉了向了一旁，那雙桃花眼閉上了片刻，等她再看向自己時，已緩和了不少。
如果可以，他現在就想逃。
“抱歉。”書房裡是一陣難堪的沉默，墨雲芷似乎是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嚇到了蕭然，淡淡地道了聲歉。她對自己突然的情緒不佳感到意外，皺著眉看了看蕭然，心緒有些亂。
“臥槽！姐姐？你去我公司了？”蕭然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像是收到了什麼訊息，接著就聽到他驚得爆了粗口，接著他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看向墨雲芷，同時把手機遞了過來，那微信群聊的視窗裡赫然是偷拍到的她的照片，後面來跟著幾句“美女姐姐”之類的調侃。
墨雲芷愣了一下，明白了是今天下午那幾個偷拍的小夥子搞的鬼，她也沒打算糊弄過去，只是盯著蕭然看了片刻，最終嘆了口氣：“葉照秋死了。”
“什麼！”蕭然驚地手機都差點沒拿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仔細一想，一切就都合理了，“所以姐姐才去的公司，是去調查了？問我認不認識葉照秋，還問我是不是趙姐讓我打擦邊球……也都是因為，調查？”
“是。”墨雲芷沒打算隱瞞，她對於嚇到了蕭然這件事很抱歉，但她確實想從他的嘴裡得到些有用的資訊。
“那天確實是趙姐給我打的電話……”蕭然沉默了片刻便坐回椅子上，大概是掙扎了一下是否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墨雲芷，“公司是有一些主播，專門做那樣的直播內容的，平臺現在卡的越來越嚴，很容易被封禁，所以最後還是得轉型的，這條路我不打算走。這也不算是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吧？”
蕭然在這方面可以說是毫無經驗，畢竟也才畢業，涉世不深，只是大約覺得這樣的直播內內容，應該只是在邊緣來回試探，不至於引起什麼後果，但要說怕，他還是怕的。
“只是這樣的話，不算。”墨雲芷這會兒不太想說話，語氣有些冷淡，腦子卻在飛速的旋轉。這個趙欣顯然是不簡單，她清楚的把握著尺度，將願意用些特殊方式的主播們運作得很好，至少表面上，連讓網警出動的資格都沒有。
可如果背後還有其他的交易，就另當別論了。否則光是打個擦邊球，平時的收入又相當可觀，那還有什麼能讓葉照秋壓力大到需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徐佳寧調查過葉照秋的背景，他的家庭並不複雜，也並不缺錢，沒有什麼兄弟姐妹需要供養，沒有什麼債務，也沒有女朋友，可以說是比較清白了，來自家庭方面的壓力不存在，而他也沒有抑鬱症之類的病史，所以也排除發病自殺這種情況。
在這樣的前提下，墨雲芷很容易就聯想到了另一種極端的情況，瞬間抬起頭來看向了蕭然。
那目光太過複雜，有驚訝，有恍然，也有擔憂。
下午的資訊量太大，讓蕭然有些無所適從，在接觸到墨雲芷這樣的目光時更是達到了頂峰，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矇在鼓裡，公司也好，墨雲芷也好，都用無形的手在操縱著他，而他卻似乎弱小得連知曉事情真相的權力都沒有，這種感覺令他非常難受。
“葉照秋是跳樓自殺的，事情並沒有在網上發酵，雲瀾應該有暗箱控制輿論。”公關這種事情，墨雲芷還是有數的，雲瀾要是一動不動，那她才驚奇，所以葉照秋這件事沒有在網上發酵，她倒是沒有多少驚訝。
“我猜測，葉照秋應該不止是做主播這麼簡單，他的家室背景、履歷、負債等，地方所裡都查過，沒什麼問題，他如果真是壓力過大而自殺，那必定與這些無關……”墨雲芷靠在椅背上，纖細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她想到了一種荒誕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一旦被證實，那後果將會非常可怕。
這也是她擔心蕭然的原因。
“雲瀾也許有其他的安排，眼下，葉照秋死了，他們卻不著急，反而打電話讓你轉型……我猜，應該是盯上你了。”墨雲芷這話說的還是比較隱晦，在她的理解來看，網紅也好，直播也好，流量明星也好，都是一個性質的工作，都逃不過資本的運作和操控，只是方式不同罷了。所以葉照秋自殺的真正原因，她很容易便聯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如果能得到證實，那雲瀾無疑是在違法，倒會是一個新的突破口。
墨雲芷的這些話讓蕭然緊張得不行，什麼叫被盯上了？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但對此他又無可奈何，半晌之後放棄了掙扎，只是略有些糾結地看向墨雲芷：“會有危險嗎？”
“我會保護你。噗……”這話一說出來，墨雲芷自己都沒忍住，側過頭去掩著嘴笑出了聲。
雖然她是人民警察，會保護蕭然這話說的也沒毛病，但是怎麼聽起來就是這麼奇怪呢……
隨後，在蕭然無語的目光中，她打了電話給徐佳寧。蕭然倒是知趣，知道墨雲芷大約是要聊正事，起身離開書房順手帶上了房門，不是他不想聽，實在是有些事他不能聽，知道的太多，是會被滅口的！
墨雲芷很滿意他這樣的自覺性，靠著椅背深深地嘆了口氣，隨後便和徐佳寧聊起了自己剛才一瞬間想到的可能性：“葉照秋的手機應該還在所裡，作為證物儲存著吧？”
“在呢，不過已經結案了，也通知了家屬，等人過來，就要作為遺物歸還。”徐佳寧到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也沒休息多久，就又接到了墨雲芷的電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聽她提起葉照秋的手機，算了算時間，他的家人趕過來的話，也快要到了，如果想查什麼，得抓緊時間。
“我想看裡面的資訊內容，包括聊天軟體，通話記錄。”墨雲芷的聲音淡淡的，不帶一絲波瀾，卻也不容拒絕。
“我的姐姐，你要了我的命吧！”徐佳寧的哀嚎從電話另一頭傳了過來。
二十分鐘以後，墨雲芷重新坐在了徐佳寧的車上，只不過這次不出去，而是徐佳寧帶了一份資料過來。
“先說好，這份東西只能在車裡看，看完就得還給我，不能拍照！”徐佳寧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他將調取的葉照秋手機聊天記錄和通話記錄帶了出來，還拿給了墨雲芷。
這是為了愛情，飯碗都不想要了啊！
“我知道。”墨雲芷白了他一眼，拆了檔案袋一頁一頁地翻看，果然就讓她看出了些端倪來，隨後她掏出紙筆，將上面頻繁出現的幾個號碼記了下來。
微信的聊天記錄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只能看出趙欣安排的飯局特別多，時不時就把葉照秋叫出去吃飯，偶爾還會告訴他其他的主播也參加，單從這上面看，確實看不出什麼。但是墨雲芷把通話記錄和微信聊天放到了一起，指給徐佳寧看那時間段，問題就突顯了出來。
“你看，3月6號，晚上七點叫葉照秋出去吃飯，當天半夜兩點接到尾號4409的來電，通話時長約半個多小時……3月29號，晚上十點多出去吃宵夜，第二天早上又接到尾號4409的來電……”這樣的情況有很多，因為間隔時間長，乍看之下沒什麼特別的，但墨雲芷這樣一合併比較，兩人都嗅出了異樣的氣息，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我去……這裡面有事兒啊……”徐佳寧幾乎是立刻明白了墨雲芷的意思，咂了咂嘴嘖了一聲，那份檔案記錄裡有問題的部分都讓墨雲芷抄了下來，隨後整理好又放回了牛皮紙袋裡。
“事關重大，東西我先拿回去，你抄下來的號碼我會託人去查，只是……這案子要翻嗎？”徐佳寧收起檔案袋，要去查那幾個號碼倒不是什麼難事，但這案子翻不翻，眼下倒是個問題。
墨雲芷也沉默了，葉照秋是自殺無疑，眼下無論怎麼翻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她低頭深思了片刻，略帶嘲諷地輕笑了一聲：“怎麼能不翻？”
是啊，怎麼能不翻？即使依然是定性為自殺，揭開背後的真相，也是對死者的慰藉。
這不就是，她成為一名警察的意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