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匆匆趕回血獵總部的時候,見周圍的血獵們一個個一臉嚴肅,現場氣氛凝滯到了極點,堪稱愁雲慘淡,再配上陰沉的天氣,簡直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他趕回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血獵們去南部暗殺始祖的計劃失敗了,等血獵們逼停始祖的座駕時,上面只有徐凌一個人的身影。

而始祖早已不知所蹤。

現在,徐凌被帶回了血獵總部,經過審訊後被丟在了牢獄中,和一堆被捕獲的怪物關在一起。

凱一路上聽到了許多風言風語,說徐凌臥底期間已經變節,投靠了始祖,居然在執行暗殺計劃時偷偷放了對方。

為了血獵內部的團結,血獵總部已經決定,殺死這個叛徒,用他的血以儆效尤。

處決就在三天後。

而凱現在心亂得很,他好不容易買通了守衛,去大牢裡見徐凌最後一面。

他不是想追究徐凌叛變的原因,而是因為他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與徐凌的妹妹有關。

就算殘酷,但徐凌作為徐落唯一的親人,想到他們兄妹倆對彼此的親情和掛念,凱覺得對方在死前有知曉的必要。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等凱進入大牢的時候,還是著實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遍地的肢體殘骸,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徐凌靠在牢獄裡冰涼的石壁上,長髮蓋住了臉,渾身都是血汙,氣息微弱得看不出是死是活。

和徐凌關在一起的居然還有三個吸血鬼異體,但都已經變成了腐朽在地上的屍體,雖然不知道徐凌這個半死不活的人是怎麼殺死這些怪物的,但眼前景象著實觸目驚心。

“徐凌。”凱小心翼翼地蹲到牢前,呼喚自己的前隊友。

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一直沒有動靜的徐凌掙扎著抬起頭,他一看到凱,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迫切地擠出一句:“我妹妹呢?我記得……她是和你一起出任務了。”

徐凌雖然身心俱損,但頭腦依舊清醒,他知道,不管他是否叛變,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他妹妹徐落都不會丟下他。

而現在,按理說派去北方的除魔隊應該都回來了,但徐落卻一直沒來見他,反倒是凱來找他,這事本就不尋常。

電光石火間,徐凌想到了很多,但他拒絕想那個最壞的可能。

他碧綠的瞳孔死死盯著眼前的凱,帶著一絲僥倖的希望。

凱對上這雙晦暗的眼睛,居然失神了一瞬,他記得徐落臨死前的眼睛,也和麵前的這一雙眸子一模一樣。

最後一刻徐落目光恢復清明,她倒在血泊裡,很輕地閉上眼,面容釋然,聲音卻漸漸哽咽:“可惜了,沒能見上哥哥最後一面。”

凱忽然覺得,他們兄妹真的很像,臨死前都還心有靈犀地想著對方。

“很抱歉,徐落死了。”

凱沉默了很久,久到徐凌眼中最後一絲光亮一點點黯淡下去,終於乾巴巴地憋出了這麼幾個字。

短短几字,已經無異於晴天霹靂。

徐凌咳了一聲,聲音嘶啞了一瞬,接下來,他每一個字都在發抖:“發生了什麼。”

他的聲音裡沒有疑問。

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他從見到凱時,就已經猜到了他不會帶來什麼好訊息,但這樣的噩耗無疑是在損耗他最後一點心神。

他從代替徐落進入始祖的府邸時,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但他所求其實很簡單,不過是想用自己的命,換來徐落活著。

但為什麼,徐落還是在他之前離開了他?

他的父親不管他母親的死活,他的母親丟下他和徐落遠走高飛,現在,連最後的親人都離開了他。

他好像從來沒擁有過什麼東西,不論是親情,還是少年時的憧憬,都不過只光片影。

凱移開視線,屢屢想要開口,但話到嘴邊,才發覺那般難以啟齒。

“發生了什麼?”

徐凌重複了一遍。

“說。”

他的聲音低啞,卻鋒利得驚人。

徐凌這時還在想,自己至少得死明白。他只是想知道徐落的死因。

凱被他進一步逼問,磕巴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卻依舊選擇避重就輕,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要投靠血族始祖?那群魔鬼,對付血獵可一點都不會心慈手軟,他們乾的事有多噁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凱心中有著深深的罪惡感,只能透過轉移目標而減輕。

徐凌的表情一下子更冷了,他不是來聽凱對他進行道德說教的,他只關心徐落的死因,沒空聽凱在這廢話。

終究,凱還是說出了實情。

“徐落……徐落她,我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她被血族抓住了,你知道吧,被吸血鬼惡意轉化失敗的人類……會變成行屍……”

凱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哽咽,他喜歡徐落,當看到喜歡的女孩一步步變成怪物的樣子,他簡直心如刀割。

聽完他的話,徐凌愣住了。

他心裡自然明白,像萊恩那樣的血族,才是血族中的異類,北方的血族兇悍殘忍,把人變成行屍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可是,就算是變成行屍,也是有救的。

血獵總部最珍貴的寶物——賢者之血,可以解除一切異化狀態。

但是,那是血獵總部的珍寶,和人類王族的教廷共同擁有,又怎麼可能用在一個小小的血獵身上。

徐落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但對於徐凌而言,卻是最重要的親人。

就算變成怪物,但只要還有希望,徐凌就不會放棄。

徐凌只覺得無力,巨大的無力感包圍著他,他幾乎是低下頭去,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麼不放過她,就算徐落變成行屍,就算需要賢者之血,我也……”

“是我殺了她。”凱忽然插話道。

徐凌顫抖的聲音頓住了,他機械地再次抬起頭,用空洞得瘮人的目光直視著凱。

“當時她變成行屍,渴望血液,反過來襲擊了我們的同伴。”凱雖然語氣不忍,但眼神卻很堅定,他道,“她變成怪物,就變成了我們的敵人,為了我的同伴,我手刃了她。”

“徐落最後一刻清醒了,她最後……在思念你。”凱嘆了口氣,續道,“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只是覺得,你作為她的哥哥,有必要知道真相。”

飛快說完,凱不敢再看徐凌的眼睛,他匆匆站起,逃離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囚牢。

他不知道,徐凌的心態發生了怎樣可怕的變化。

沈行歌在閱讀原劇情的時候,裡面很籠統地提到,凱曾經一直是個正直但有些死板的血獵,固執地認為血族都該死。是少年時同伴的死,讓他開始思考對錯,以至於後來成長起來,開始思考血族和血獵和平共存的可能。

沈行歌不知道,凱死掉的同伴,是他少年時心動的物件。凱殺死了徐落,經歷過錐心的痛苦後,終於開始改變。

按照原劇情,她的生命,不過是主角改變的催化劑罷了。

小角色的性命,哪有主角的蛻變重要。

三天後,在血獵長老的宣告下,對於叛徒的處決正式執行。

因為涉及到血族始祖,所以徐凌的罪孽格外深重,需要高階別的人到場坐鎮。

當徐凌被帶上處決臺時,出乎意料的是,他看上去格外從容,稍長的捲髮披在腦後,完全露出了那張驚為天人的臉。

他壓根沒看一旁灑了聖水的利刃,而是看向了下面到場的教廷的傳教士,他知道,對方代表王庭而來。

對方看到徐凌的面容,著實吃了一驚。

而徐凌朝著傳教士眯起眼,居然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的瞳孔如同王冠上最迷人的翡翠,真心笑起來足以讓人目眩神迷,但其中的情感完全剝離後,只能讓人感到一種幽深的恐懼。

“抱歉,你們無權殺死我。”

徐凌從聽到徐落的真正死因的那一刻,忽然就不想死了。

憑什麼他的妹妹死了,兇手們卻能好好地活在世上?

反正一切已經錯位,他不介意讓一切崩壞得更徹底。

“教士,就由你作為見證人吧……作為克里恩家族的一員,我在此,決定行使唯一一次死亡豁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