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五十五分,樊西開和陶雲勇推開201房間半掩著的屋門,屋裡正在談話的三個人同時望過來,幾人目光碰撞在一起,各自愣住。

竟然有三個人?陶雲勇嚇了一跳,不由得暗自慶幸,要是樊西開沒來的話,他一個人還能“呂布戰三英”?那不就是羊入虎群嘛。仔細看過去,三個人都不認識。只有坐在左側的一個梳著大背頭、面相有些兇惡的男人,雖然不認識,但應該就是唐章了。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陶雲勇會帶一個人來,而且帶來的還是樊西開。坐在中間的一個大概五十多歲,頭髮已經大半花白,帶著無框眼鏡的男人看了樊西開兩眼,低聲和兩邊的人說了句麼,另外兩人都在點頭。大概,是認出了樊西開。

坐在右側的是個三十歲上下年紀的男人,留著半長不長偏分的髮型,可惜臉色焦黃,黑眼圈明顯,看起來不大精神的樣子。

樊西開“哦”了一聲,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原來馮大師在啊。”

樊西開這麼一說,陶雲勇立刻就知道坐在中間的那個人是誰了——油田首席技能大師,馮永。這個人可是相當了不得,首席技能大師的身份,雖然沒有科級、處級這樣的領導身份,但其實享受的是正處級的待遇,而且,從某種角度上說,比一般的正處級幹部還要厲害,因為全油田大大小小有幾十個正處級幹部,但首席技能大師,卻只有三個。而且,作為首席技能大師,他們經常會代表油田參加省內、國內的各種競賽和會議,甚至比局級幹部都有名。

陶雲勇在油田的時候聽說過他但沒有見過,因為兩人不是一個區,而且那時馮永還只是春江採油廠的技師,並不算突出。就在陶雲勇離職那年,馮永被評上了油田技能大師,從此一飛沖天,沒兩年又當上首席技能大師。據說現在在春江採油廠,書記和廠長見了他也得主動問好。

馮永的水平肯定是有的,但要說真的高到在一個四五千人的採油廠,甚至五六萬人的油田裡獨佔鰲頭,那還真不至於。而且,他的人品其實不怎麼樣。

喬文婧曾經給陶雲勇講過一個故事。

前兩年,馮永要開一次個人創新成果展,是油田第一次為技師舉行這樣的展會——是的,首席技能大師也是技師,只不過更高階一些。春江採油廠作為馮永的所在單位,當然要做好相關配合工作,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創新成果的解說,為此特地從各個區抽調了十幾名年輕的女職工,花費半個多月的時間集中背誦解說詞,最終只從其中選出三名進行講解。這些女職工大都不從事技術工作,只不過比較擅長背誦東西,又有青春的朝氣,真正的操作另有馮永的徒弟來動手——這也是當下的經典搭配。

由於女職工對他的發明不瞭解,背起解說詞來很吃力,因為完全不能理解,死記硬背這麼多專業性的詞語,一天可能都背不下二三百字。於是廠裡就協調讓馮永親自講解一番,對,只是協調,而不是安排。馮永掛著一副“我很忙,別煩我”的表情把人聚集在一起進行講解,一看就是心裡不樂意。不過這畢竟是自己的事情,到時候解說不清、磕磕絆絆,不是丟他自己的臉面嗎?所以,再不樂意也得捏著鼻子進行講解。

只是他說話稍有些含糊不清,再加上講得比較快,十幾個人圍在一起,有的人就聽不太清,舉手來問。馮永很不耐煩地回答了兩個問題,突然說道:“你說你們這些人,理解能力這麼差,說了兩遍還聽不明白,都不動動腦子想想嗎?”

這話一說,周圍的人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可他只冷冷地掃視一圈,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這時,一個女職工開口說道:“是,我們這些人都不配聽馮大師講解。”

此話一出,周圍人更是目瞪口呆,馮永也愣在那裡半天,最後一扭頭,直接走了。

聽說,沒兩天,馮永就找個藉口把這名女職工退了回去,還評語“表現不佳”。

陶雲勇一直當笑話聽這個故事,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裡見到真人,定睛去看,果然看見馮永的面色陰冷,顴骨突出,一副不好相與的樣子。

樊西開在春江採油廠待的時間長,自然認得馮永。難得的是,馮永居然也認得樊西開。不過,想一想對方的目的,即使以前不認識,現在也肯定見過相片什麼的。

馮永站起來,笑道:“哎呀,樊總親自來了,有失遠迎啊。”

笑容是一瞬間出現在他的臉上,彷彿變臉一樣,似乎並不屬於他自己。

馮永又指著旁邊的兩個人,介紹道:“這位是唐章,這位是錢欣欣,很希望能和貴公司合作,所以專門邀請陶總,沒想到樊總也在,真是雙喜臨門啊。”

唐章仍然坐著,只是抬了抬下巴,露出粗壯的脖子。

錢欣欣倒是跟著站起來,雙手抱拳說道:“樊總好,陶總好。幸會,幸會。”

樊西開回了句“你們好”,輕輕看了陶雲勇一眼,便走到桌前拉開一把椅子,坐在馮永的正對面。陶雲勇跟上,坐在樊西開的右手側。

這張桌子不小,坐八個人綽綽有餘。陶雲勇的右手側空著一個座位,再過去就是那位錢欣欣。而唐章和樊西開中間空著三個座位。正常來說,根據人數應該把多出來的椅子撤到角落裡放著,五個人坐得稍微均勻一些。當然,更好的辦法是換一個小點的房間,五個人不用隔得那麼遠,方便說話聊天。

只是,今天這個場合,對方顯然沒有這樣的想法,樊西開和陶雲勇更是無所謂,五個人便明顯分成兩幫,偏偏還談笑風生,聊東聊西,除了唐章——只自顧自地盯著眼前的桌面。除了錢欣欣不知來歷,其他人都至少在春江採油廠工作過,自然聊起採油廠的一些逸聞趣事,倒也顯得其樂融融。

聊了大概也就三分鐘,錢欣欣笑道:“咱們別光聊啊,我讓服務員起菜,咱們邊吃邊聊。至於酒嘛,咱們今天酒不喝了,改天有機會再喝,如何?樊總、陶總?”

樊西開笑道:“沒問題。啊,對了,我帶了三罐茶葉,正好給馮大師你們一人一罐,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