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施工,怕冷也怕熱。冷的時候,幾乎伸不出手幹活;熱的時候,稍一動作便汗如泉湧。所以,真正的工人,不比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輕鬆。只是現在,工人和農民,卻彼此對立著。
趙江是牛思德公司專案部三隊的隊長,今天,他要從江聲採油廠一區的一個井組搬去夏嶺採油廠XL3235井組,參加公司近期以來最重要的一個施工。之所以選中三隊,固然是因為他們的時間正合適,更多的還是因為其施工速度和質量都是三十支隊伍中數一數二的。趙江從徐工那得知XL3235井組施工的重要性,對自己能夠被選中很是自豪得意,便想著一定要做得完美。
哪想到,第一步搬家就遇到了問題。還不到八點,三隊的車隊前來了一對村民打扮的夫婦,攔住他們,說是自己住在附近,被他們的施工影響,不賠錢不能走!別說他們到底是不是附近的村民,就算真的是,最近的房子離施工現場也有一里之遙,怎麼可能受到影響?
趙江耐著性子跟他們解釋。
“你說的我們聽不明白,我們就是農村的。我們就知道你們用的高壓電,一天好幾千度電,肯定有磁場,影響我們的身體!不賠我們一萬,別想走!”說話的是那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聲音很是尖銳,再加上當地的口音,說實話,很像是噪音。那個男的一臉風霜,木訥無言。
趙江哭笑不得,說道:“大姐,我們天天就在這裡幹活,要是有影響我們不早就去醫院了?”
“你們工人跟我們不一樣,天天體檢,肯定沒事啊。別廢話,拿一萬塊出來,你們就可以走了。一萬塊,又沒多少。”
一萬塊錢確實不多,但也不能隨便給你們!趙江心裡泛起一陣嫌惡,暗暗啐了一口。他倒是忘了工農之間的階級友誼,更忘了就一年前自己也是農民。
趙江是去年參加“代號2024”那次試驗的四名工人之一,來之前他就在隔壁縣城的一個村裡種地。他讀完初中後一直在家裡務農,偶爾出來打點短工,剛剛二十五歲。那一次,他和朋友來這邊談生意,結果發現根本不靠譜,只好怏怏地往回走,正好看到冉新玲在人才市場外面的廣告板上貼了招聘啟事,稀裡糊塗便過去應聘。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年過去。
採油廠的外來施工如果發生工農關係問題,歷來都是施工方自己處理。
但牛思德公司和其他施工隊伍不一樣,沒有大型裝置,比如泵車、罐車之類的(需要酸化配合時,酸化施工的泵罐車等都是採油廠負責),也不會產生噪音,更不會造成汙染,所以這麼長時間從來沒有碰到過阻擋施工的情況。
今天真是第一次遇到,直接把趙江弄的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趙江正常的操作應該打電話逐級上報,畢竟這種情況屬是公事,公司層面處理起來名正言順,而且牛思德公司很可能以後會再次遇到這種情況,也需要公司在制度方面做出相應的應對和建設。
但趙江沒想那麼多,只想著怎麼儘快把眼前這兩個煩人的傢伙弄走,或者只弄走那一個女的也行,那男的看起來沒什麼用。
想了一下,趙江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對那中年婦女說道:“大姐,一萬塊錢我真拿不出,這二百元,你拿著吧。”
那婦女譏笑道:“二百塊就想打發我們?”
趙江只好換上當地的口音,說道:“大姐,我就是隔壁縣的。幹活不容易,幫個忙,好不?”
“啊哈,”那個婦女仔細打量他一番,說道,“大兄弟,我不為難你,你給你領導打電話就行。”
別說,這位大姐說的其實很對,無奈趙江現在是一門心思想自己解決眼前的問題。
別說,趙江是有急智的人,真讓他想到了個辦法。只見他拿起手機,撥打公司的總機電話,也就是前臺的電話。
“喂?安安嗎?我趙江啊,你趙哥,專案部三隊的,上週去公司,咱們不是一起聚餐了嗎?想起來了吧,哈哈,你好。”
趙江頭腦活泛,在村裡的時候就一直琢磨競聘村長,雖然沒成功。而到了牛思德公司,也並沒有因為自己是專案部的普通一名工人就像其他人那樣有些自慚形穢,基本不去辦公室,他反而經常沒事就去公司轉兩圈,跟著湊場子,所以和辦公室的大部分人都很熟悉。當然也就知道很多訊息,比如劉安安父親在江聲採油廠作業大隊工農辦工作,就是在上週知道的。
“有個事,想請你幫個忙,嗯,也是公司的事。”趙江便把現場的情況說了一遍,又道:“叔叔不是就在江聲採油廠工作嘛,看能不能幫忙解決一下?”
劉安安肯定反應不過來,猶豫不決,趙江繼續說道:“XL3235井組很重要,我們這邊早點過去就能早點開展工作。安安,你也可以給公司做出貢獻,比如這次,肯定能幫上忙!”
劉安安哪裡說得過他,而且還迷迷糊糊得搞不太明白怎麼回事,就稀裡糊塗地答應了。
至於劉安安怎麼和劉援朝說,其實不難想象,一個老父親怎麼抵得過寶貝女兒的央求呢?大概半個小時後,一輛白色的皮卡車緩緩駛來,不出趙江所料。
劉援朝看起來有六十多的樣子,腦袋半禿,闊口大耳,身材肥胖,一下來就是呵呵地笑個不停。趙江心裡暗暗稱奇,都說女兒隨父親,這可一點看不出來。劉安安多漂亮的小姑娘啊,幸虧長得不像她父親,不然公司就少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趙江上前叫聲叔叔,劉援朝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沒說什麼,直接走到那對夫妻面前,呵呵笑道:“是大山啊,這是你媳婦,水妞吧。”
那中年男人難得的露出笑臉,說道:“劉叔好!”他媳婦,被叫做水妞的,撇撇嘴,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