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崗深處。

秦煒走進了族長的房子。

他的身後跟著清晨來過他家的幾個衛兵。

一張褐色的木桌上,置著一個樸素的黑陶器皿,裡面插滿了粉白的無柱蘭。

蘭花的後面,一個女人正對鏡理妝,身上黑色的粗布衣服,襯得她肌膚如雪。

聽到有人進來,她沒有抬頭,眉頭微蹙了一下,輕聲問道:

“怎麼沒把他帶來?”

“他腳骨斷了,如何帶來?”

秦煒語氣透露著不屑和輕蔑。

女人的唇角勾出一絲淺笑,放下手中的牛角梳子,向秦煒身後的衛兵擺擺手。

其他人識相地退了出去。

她站起身,黑色的布袍勾勒出曼妙曲線,腳上的豹皮靴子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秦煒嗅到了熟悉的蘭香,感覺到一隻素手搭在了他寬厚的肩上。

輕輕地、溫柔地捏了一下。

“那你為何不除掉他?扔下雲崗,免得我將他的血肉分食給族人老小。”

秦煒的火爆脾氣上來了。

“我給你說過了,他身上有印記,他命定來此,對雲崗有大作為!”

“哦——”

女人冷笑出聲,抽身坐在了竹椅上。

她和秦煒的眼睛對視著,彼此衡量著彼此的想法。

秦煒的兩道濃眉嚴肅地豎立著,眼睛中透射著堅定的光芒。

她的心再一次被這個男人折服了。

“羊皮卷書上的話有時不能信,不然項鶴一族怎麼會對我們從不放手,他們蟄居在地下,百年之間不斷壯大,已聯合外界尋找雲崗的具體方位!”

“所以得把這孩子留下,讓他來拯救雲崗!”

“雲崗是我們的!豈容外面的人進來!他區區一個少年郎,怎麼會是項鶴一族的對手!”

女人剋制著怒氣,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從來都是溫柔。

秦煒向前一步,耐心說道:

“外界已風雲突起,說不定他們遲早會得知雲崗的存在——先祖的大漢帝國是如何滅亡的?我們的祖先又是如何來到雲崗的?你難道不相信羊皮捲上的話了嗎?”

女人臉上泛起了蒼白。

她想起了深藏著的羊皮卷書。

千百年來先祖留下的這本書無名無章,只刻著許多神秘的符號。

憑著這些羊皮捲上的符號,大漢朝的最後一位公主帶著剩下的幾個皇裔和上百名貼身近衛,從腥風血雨中逃出京城。

當時,叛軍首領命鐵騎統帥項鶴率軍十萬追殺大漢朝的後裔,誓要斬草除根,不留任何後患。

公主一路向雪域行來,沿途又帶上了流亡的上萬子民,在羊皮卷書的指引下攀上了雲崗。

到她這一代,雲崗已過去了千年之久!

沒有人知道雲崗的存在。

而云崗的族長卻知道外面世界發生的一切。

......

“你確信他身上的胎記是星王樹?”

女人坐不住了,她想到了整個族人的命運、雲崗的命運。

“是的,沒有錯,我救他時看得清清楚楚,他肚臍上方的紅色胎記閃動著白光,和羊皮卷書上說得一模一樣!”

秦煒回答得相當自信。

......

作為雲崗的護衛隊長,他在那晚接收到有人出現在了雲崗附近的資訊。

只要有外人靠近雲崗,雲崗中心的那棵雲果樹便會發出亮光。

秦煒本來在家睡覺,一隻白色的貓頭鷹飛落在窗臺上,它咕嚕嚕地叫了又叫,吵醒了秦煒和語茉。

大狗北極跟著狂叫起來。

秦煒跑出木屋,看到雲果樹閃爍著暗紫的光亮,知道有人靠近了雲崗。

他帶上長刀迅速出門,女兒和北極跳出來,非要和他一起去巡護。

雲崗千年難遇有外人靠近,語茉能放棄這樣好的機會看看外人的樣子嗎?

白貓頭鷹在前面低低飛旋,帶領父女倆向雲崗的東崖下走去。

族裡的老人說這隻貓頭鷹一直在的——千百年來一直存活在雲崗,它以前極少出現,最近幾年項鶴對雲崗伺機侵佔,白貓頭鷹出現的頻率多了起來。

要從雲崗下去,只有秦煒這樣高階別的護衛隊長才有金鑰。

其他人是出不去的。

他從腰間拿出暗綠的銅牌,放進了山崖上一塊凹進去的地方,隨著一陣風吹,石壁張開,露出一個洞穴。

洞穴裡的石柱發出光明,秦煒帶著女兒走進去,北極和貓頭鷹也跟了進來。

“站好了,我要開啟天梯的按鈕了。”

他吩咐女兒,扳動了鐵鎖。

腳底下的鐵板飛速下沉,鐵鏈發出錚錚響動,風從石縫間有著尖銳的嘯音。

語茉蹲下身子抱緊了北極,她和北極有生之年第一次趁天梯飛下雲崗。

內心激動而不安。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石板停了下來,穩穩當當落在了在了地上。

秦煒再次拿出腰上的銅牌,放進石壁的凹盒處,沉重無比的石壁緩緩開啟,外面傳來了流水的響動。

貓頭鷹似一道白色的閃電飛了出去。

北極小心地聞了聞,確定沒危險,它的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嘶吼。

秦煒等待著貓頭鷹回來。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充斥著無處不在的危險,何況項鶴一族對雲崗覬覦已久。

貓頭鷹飛了回來,落在了秦煒的肩膀上。

它咕嚕嚕地叫了幾聲。

“有人受傷了,就在河邊!”

他對女兒說道,起身向河邊走去。

語茉相信父親的話,父親兇悍的外形下有一顆聰慧異常的心,他能聽懂貓頭鷹的話一點都不奇怪。

穿過一片灌木,月光下的河水閃耀著輕柔的浪花。

一片礫石上,一輛黑色的汽車翻倒在河邊。

車子已嚴重變形,秦煒從懷裡拿出一塊瑩石,摩挲了一下,瑩石發出光亮。

伸進碎裂的車窗,他看到有一個人趴在方向盤上。

沒錯,是一個失去知覺的人——外人。

北極跑過去,伸著鼻子認真地聞了又聞。

然後叫了幾聲。

“阿爸,他還有動靜,沒死呢。”語茉很興奮。

秦煒蹲下身子用力開啟車門,將那人從車裡抱出,放在了一塊大石上。

月光投在他的臉上,看清了那是一個年輕的少年。

不管他是誰,秦煒知道該怎麼做。

他摸了摸少年的脖子,果真還活著。

只是,現在有兩種選擇了。

一種是帶他回去交給雲崗的族長,趁他活著時取出他的血,供給族裡的老人喝,他的皮肉骨頭都會讓剛學步走路的幼兒吃掉。

一種是就地殺了他,然後肢解他的屍體,等待兀鷲將他吞食。

秦煒寧願選擇後者。

他厭惡族長的做法,但他知道那不是族長的決定,那是先祖的決定,千百年來不能更改,千百年後也會延續!

“你們先過去!”

秦煒對女兒說道,指了指後面的石壁。

語茉立刻明白了父親的想法,她驚叫了一聲,向前一步站在了少年的身旁。

月光下的少年臉色蒼白如紙,神情如睡熟了一般。

“阿爸——”

語茉的鼻息一酸,喊了一聲。

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秦秦煒明白女兒的想法,語茉心底善良,和她母親簡直一模一樣。

語茉母親,就是為了生她才死的。

“快回去!”

秦煒的聲音有著惱怒,肩上的貓頭鷹撲稜了一下翅膀。

它也在催促秦秦煒快動手,任何靠近雲崗的外人都是潛在的危險。

語茉帶著狗只好回到了石壁前。

她看到父親手中的長刀在月下發出一抹寒光。

她抱住了北極,將臉埋在大狗溫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