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插隊那家的漢子叫水生,他和沈叔同一個小組,這天輪到他倆負責這片區域的除草和灌溉。

白天太陽太過毒辣,容易中暑,再加上還有別的農活要忙,沈叔和水生便等到傍晚時分才去田裡,準備除下草後再車夜水灌溉。

等到了田間地頭,沈叔二人便趕緊脫了鞋子就踏入了水田中,彎下腰拔起草來,他和水生兩個人隔了得有幾塊田的樣子。

相信大家都有過這樣的經歷,人在全神貫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是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等沈叔再次直起腰的時候,才發現太陽都已經落山了,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所以看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了。

沈叔伸了伸有些發酸的老腰,順便活動了一番筋骨,同時,他也自然而然地向四處張望了一番,但放眼看去,周遭都是空蕩蕩的,在這空寂的田野上,居然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居然看不到水生的人了。

不過沈叔也並沒有覺得奇怪,畢竟這地方這麼大,他估摸著水生就蹲在田裡拔草,再加上天色暗淡,所以暫時看不見也是正常。

這時,月亮也已經升起來了,只是還不明亮。

可沈叔杵在原地乾等了片刻後,卻仍不見水生的影子,眼看天色愈發得昏暗了,他心中一急,終是忍不住喊了幾聲。

“水生大哥……”

“水生大哥,你在哪兒……”

他的聲音迴盪在空寂的田野上,卻沒有得到丁點兒回應。

對方該不會是丟下自己先走了吧?不應該啊,人家水生不會是這樣的人吶!

可好端端對方的人呢?怎麼突然就不見人影了呢!

這下子,沈叔可是真的有些著急了,他一邊喊著水生的名字一邊急忙往岸上走去,恰在這時,他卻忽地聽到了“吱呀吱呀”的聲響,這動靜是從堤壩那邊傳過來的,聽著像是水車發出的聲音。

這種聲音沈叔現在早已經不再陌生了,他稍稍用心一聽,便立馬斷定了這就是水車在運作時發出的動靜,難道水生大哥先跑去車水了?

可不應該啊?水車雖然就放在那處堤壩之上,但以這個季節河道里的水位,這水車要想順利得車起水來,至少得有兩個成年男子一起踩踏才行,人家水生為什麼沒喊上自個兒一起?

他連忙往河堤那頭看去。

沈叔驚訝發現,此時遠處的那條河堤上,居然已經有了兩道人影,在水車上頭忙活了起來,他們倚在水車的橫木上,腳下的水車被踩得吱吱亂叫,動靜不小。

咦?原來是有人在幫忙踩水了,怪不得也不叫我一聲。

沈叔鬆了一口氣,他走到田耕邊穿上鞋子,而後便開始順著田埂往那處河堤走去。

興許是因為今晚天上有云飄蕩的緣故,遮擋了部分光亮,沈叔他這會兒也是瞧不清水車上那兩人的樣貌,藉著微弱的月光,只能看到兩個黑乎乎的人影,不過從其中一道人影有些熟悉的身形輪廓來看,他依稀辨認出此人應該就是水生,至於另一道人影他目前是真的認不出是村裡的哪位村民了。

也不知是誰這麼熱心,不過有人幫忙可是好事兒,他正巴不得呢!

興許是夜水生寒的緣故,隨著他離河堤越來越近,這大熱天的,他竟出奇地感受到了絲絲透骨的陰冷,且耳邊的水車的動靜也是愈發刺耳,那“吱呀吱呀”的聲響不斷迴盪在這空寂的曠野上,像極了行將朽木之人所發出的陣陣哀鳴。

這時的沈叔還沒有意識到問題,不過等他走到水車邊上,剛想和那幫忙踩水的人打個招呼時,卻瞧見此刻那水車上頭只剩下了水生一個人,另一人卻不見了蹤影。

咦?莫非另一個人已經走了?

沈叔有些好奇,就隨口問了一句。

“水生大哥,剛才是誰在這兒呢?他走了嗎已經?”

怎料水生就像沒聽到似的,依舊扒著橫杆,低著腦袋,只顧著將自己腳下的踏板踩得拼命,竟絲毫都不理會沈叔,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沈叔有些納悶兒,就再打了個招呼,順便又脫起了鞋子,想幫著對方一起車水,畢竟這水車一個人踩踏起來,屬實吃力。

可水生卻依舊跟沒有聽到似的,仍然自顧自地繼續低頭踩著水車……

這可差點把沈叔給整不會了!這到底是鬧哪樣?莫非對方還生自己的氣了?

可沈叔細細一想,卻也沒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地方惹怒了對方,況且平日裡頭水生可是出了名的脾氣好,憨厚實在,又哪會跟自己過意不去。

這簡直太過反常了,這還是他所認識的水生嗎?

“水生大哥,你怎麼了……”沈叔下意識地去拍了拍對方的背,想要問個究竟。

嘶!

不曾想,他的手剛拍到水生的後背,卻好比碰到了一塊寒冰上,驚得他下意識地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並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怎麼會這麼涼!?這不應該啊,雖說已經是入夜了,但這種三伏天氣,再加上他這般賣力地踩水,照理來說,他應該渾身滾燙才對啊!

可就在沈叔失神的剎那,原本一直埋著腦袋的水生這時候,竟緩緩地抬起了頭來。

這時,空中有幾片雲朵正好叫夜風吹走,月光透過雲間的縫隙灑落下來,正巧打在了水生的臉上。

雖說僅有短短的一瞬,但藉助這片刻的光亮,沈叔卻是看清了水生的臉!

好傢伙!那是怎樣古怪的一副表情啊!

只見水生一隻眼睛緊閉著,另一隻眼睛卻還在那兒不停翻著白眼,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這太不符合常理了,而他的臉上竟還露著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簡直詭異到了極點!

而這時,就連周遭的溫度也似乎驟降了許多,那絲絲的陰冷直滲透進人的骨子裡去。

沈叔只感覺渾身一陣惡寒!下意識地忍不住倒退了好幾步!

水生大哥該不會是中了什麼邪了?!

沈叔想到了一種可能,他這心裡不禁開始發毛了。

自打來到這村子裡頭,他也是聽村子裡的老人們說了不少千奇百怪的駭事兒,作為一個知識青年,他本來是不相信這些牛鬼蛇神之流的,但眼前這一幕卻不得不讓其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