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嗯。”

一夜宿醉,裴衍嗓子聽著有些乾啞。

“我去給你倒點水。”她起身到一半又被他攬了回去。

“不渴,再陪我睡會兒。”裴衍把她的小腦袋按在胸前,聲音自頭頂落入她耳中,“昨晚是怎麼把我弄回來的?”

他含笑的口吻讓姜書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還好意思笑。”她一想到昨晚江序白和張欣欣那兩活寶就頭疼,“我以為你只是做做樣子,哪知道來真的。”

“只是太高興,多喝了點。”裴衍用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低聲道:“早餐直接讓酒店送到房間裡來,中午我們再退房。”

姜書杳怔了怔:“真有人監視我們?”

“做戲做全套,總不能讓昨晚的酒白喝。”

那倒也是。

默住一陣,姜書杳仰起頭看他,“原始碼,你已經交給江序白了?”

裴衍視線微垂,唇邊勾著散漫的倦意,“看來你很信他。”

“不是我信他,是張欣欣的一句話點醒了我。”姜書杳回憶昨晚的情形,“她說江序白酒量差到沒譜,醉了什麼秘密都能給套出來,所以他從來不敢在旁人面前喝醉。”

明知道自己喝不過裴衍,還故意用這蠢辦法,是為什麼。

她前些日子時常看到裴衍兜裡隨身揣著個隨身碟,想必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

不過有一點,姜書杳其實很早就心懷疑慮。

之前閒暇時,她查了近幾年國內軟體侵權的案例,如果被告方只是簡單的型別模仿,很難勝訴。

除非新遠原封不動的照抄照搬,只要證據確鑿,就算元忡再怎樣手段通天,新遠一旦陷入機關稽查風波,不死也得打回原形。

何況屆時起訴方是雲騰,經過這樣的法律糾紛,元忡以後還想利用新遠對人家下絆子,簡直痴人說夢。

只是重點在於......

姜書杳狐疑的問:“新遠拿到原始碼後,陸沉真的會直接複製使用嗎?”

這才是關鍵。

裴衍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一點晦澀的笑意。

“如果換作三年前,我可能還不確定,畢竟一個心氣高傲的程式設計者,不會屑於去抄襲別人的程式碼。”他說到這裡頓了頓,“但現在,邪門歪道走慣了,人一旦嘗試過無數遍靠這種捷徑而賺得盆滿缽滿的滋味,就像上癮的毒藥,想一夜間戒掉,幾乎不可能。”

“至於會不會直接複製。”裴衍半開玩笑的低語了一句,“他除了全盤接納,別無他法。”

姜書杳不得不說,在洞察人心方面,她家這位確實比她強。

仔細一想,似乎有些明白當初裴衍答應與雲騰合作時,對曾志飛提出的那個條件。

其實整個專案期間,他和雲騰專案組的日常開發工作沒有任何交叉點,確切來講,就是各幹各的,毫不相干。

起初姜書杳看得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可後來某次,她無意間讀到裴衍寫得那些程式,發現了很多奇怪並且有趣的地方。

每次寫完一個功能模組,他就會把它拷進隨身攜帶的隨身碟裡,就彷彿一條生產流水線,極致複雜而又冷漠的加工,不帶絲毫感情。

裴衍花費整整兩個月時間,創造出了一個與雲騰專案組截然不同的病歷系統版本。

一個為新遠量身打造,獨一無二的版本。

想到那些日子,每天從他電腦裡成噸輸出的程式碼,姜書杳至今仍覺得頭皮發麻。

以前在基地,大家都稱他為‘觸手怪’。

雲騰專案組一共六人,同樣的工期,裴衍卻還早早的提前三天完工。

如此對比一看,實際上裴衍現在的手速,比之大學時代更為恐怖百倍。

......

次日,新遠會議室裡陷入白熱化的爭執。

江序白成功拿到病歷系統的原始碼,成為此次新遠進軍醫療市場最大的功臣。

得聞訊息的元忡臨時空降總裁辦,要求江序白必須三天內將其程式碼複製整合到新遠伺服器,最遲一個星期後,v1.0版本系統必須全面上線。

這一決定遭到陸沉的強烈反對。

“不行,原封不動的複製照搬,萬一被雲騰起訴,我們的勝算基本為零,風險太大了,我不同意這麼做!”

相比陸總裁的激動,江序白再看向旁邊這個身份成謎的陌生男人,對方就顯得淡定很多。

元忡搖晃著手裡的紅酒杯,鏡片後的瞳孔泛著幽藍光澤,對於陸沉的擔心,他似乎早有應對。

“先按我說的儘快釋出第一版,雲騰即便起訴也需要時間準備資料,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收到雲騰的律師函之前,完成我們內部病歷系統的程式碼重組,找個合適的契機,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掉第一版,到時就算雲騰想找證據,也無跡可尋。”

果然是個老狐狸,江序白聽完混血男人的一番計劃,心裡喟嘆不已。

計策是好計策,只可惜啊,哎。

暗誹間,陸沉突然轉過身來吩咐江序白:“把雲騰的程式碼開啟給我看看。”

“好。”

江序白老老實實充當著狗腿子的角色,從褲兜裡掏出那隻銀白色隨身碟,插入陸總裁的電腦。

很快,前方連線影片的投影儀上出現密密麻麻的文件介面。

陸沉狐疑的問:“沒有加密?”

江序白清咳一聲,略顯得意的道:“有,但被我破解了。”

陸沉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他操縱滑鼠將核心程式碼大致瀏覽了一遍,起初面色倒還平靜,可越往深入的看,眉頭就皺得越緊。

然後,會議室裡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昨晚酣睡了整宿,江序白還沒來得及事先品讀裴老闆的傑作,此時一瞧,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什麼鬼。

從沒見過可讀性這麼差的程式碼,不,是壓根沒有可讀性。

通篇結構極其複雜,整體邏輯看似流暢,實則把其中任意一個功能模組拆開,完全就是九曲迴腸的天書。

不止江序白看不懂,陸沉這個首都理工大畢業的高材生,同樣腦子一片空白。

“想要短時間內拆開模仿,很有難度。”

這是在長達十分鐘的沉默後,江序白給出的答案。

元忡不悅地眯了眯眼,正待開口,旁邊陸沉已冷冷笑出聲:“他自詡獨立特行,覺得這世上沒人能超越他,但我,偏就不信這個邪。”

說完他啪地合上電腦,淡聲交代江序白,“按元先生的意思照做,三天後我要看到第一版本準時上線,至於後續拆開重組。”

陸沉眼神發狠:“我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