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晚表面上似乎在思索著應該如何跟傅毅去說這件事情,實際卻在心裡衡量應該如何拿捏住傅毅。這人看似月朗風清沒有弱點,可這段時間包括現在他的來意就證明對方的弱點就是他那個回了宮的妹妹。

梅晚在心裡將要說的話過了一遍,確定不會露出什麼馬腳,才繼續說道:“殿下,自從公主回宮之後多次生病、受傷暈倒、甚至會失明,您難道沒有猜測過是因為什麼嗎?”

梅晚的話就好像開啟了傅毅內心深處的一個閥,他不禁開始回想徐玉入宮之後到離宮中間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對於徐玉的身體他沒有梅晚瞭解的清楚,之前徐玉暈倒時嘉平帝有問過梅仲明類似的問題,對方回答的是徐玉體內的力量不平衡導致的,需要慢慢養。可現在聽梅晚的話,似乎不是這樣。

這梅仲明竟然膽大包天到敢欺騙父皇不成?不過不管梅仲明對嘉平帝是否是百分百的忠心,這和傅毅的關係不大,現在梅晚能說這樣的話,證明對方肯定是知道內情的。

傅毅不動聲色的看著梅晚,不發一言。一直觀察傅毅反應的梅晚也不賣關子了,接著說道:“前段時間我檢視了爹爹對公主的研究記錄,從那上面我發現,爹爹煉製出來公主並非完全體,殿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梅晚手撐得累了,乾脆直接趴下,枕著小臂對傅毅笑道:“這意味著,公主本身和那群在戰前被祭祀的祭品沒什麼不一樣。”

一直安靜聽著沒有任何表情的傅毅終於有了一絲反應,他平和的面容寸寸皸裂,梅晚不需要繼續說下去他都知道若是父皇知道了這件事,徐玉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對待。父皇那種能用整個宗族和後宮及子嗣的性命來煉製這些祭品的瘋子,定然會將對徐玉所有的特權收回不說,也必定遵循這廢物利用的原則,將徐玉送上祭臺,在南朝與北朝對戰中獻祭出自已的性命。

雖然和原本嘉平帝給徐玉安排的死法一樣,可那樣只為了贏得一場戰爭的低階祭品,向來只是作為物品存在,沒有任何的人權及自由,必定會被關進牢裡,只等著哪天戰爭爆發和糧草一樣運送到邊境,等待死亡。

傅毅不得不承認,梅晚的話確實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他眼前都彷彿看到了站在祭臺上的徐玉,被人砍斷了頭領,為了激發戰士的血性,大祭司甚至會將她的身體分給身負戰功計程車兵享用。

傅毅閉上眼睛,強迫自已將那樣的畫面驅逐出自已的腦海,梅晚的話不能全信,可他現在沒有辦法用徐玉的性命去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他要做兩手準備,所以他決定答應對方的要求,至少有他在,對方想傷害徐玉沒那麼簡單。至於對方的話,之後他會親自驗證真假。

“所以呢?你想以此取代清兒?”

就算內心已經決定要跟對方合作,傅毅也要儘可能的套取對方的話,增加自已所能掌握的資訊。好在他隱藏的一直很好,梅晚沒有看出他的真實想法。反而她在心裡更加確定了徐玉對他的重要性,畢竟若是傅毅在意徐玉的話,必然會擔心梅晚對徐玉是否會不利。

“我知道公主在殿下心中的位置,想和殿下做這個交易,也是為了殿下考慮啊。”

為我考慮?傅毅沒有接話,等著梅晚接下來的話。

“若是殿下與我合作,煉製出新的聖蠱,我可以跟殿下保證,不止保住公主陷入那等腌臢之地,還能讓公主一直陪在殿下身邊。”

說到這裡,梅晚眼神略有些曖昧的意味看著傅毅。在這一刻,傅毅卻是真真的對面前這個女人起了殺意。

她看出來了……還毫不掩飾的在傅毅面前戳破了他的心思,當真是不怕死。

梅晚只覺得自已身上突然涼颼颼的,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她相信傅毅聽了她的話一定會選擇和自已合作。

既能保證徐玉的安全,在事後又能得到切實的好處,她想不出傅毅不跟她合作的理由。當然了,最後徐玉能以如何形式留在他的身邊,她就不能保證了。

果然,傅毅沒有讓梅晚失望,答應了下來。不過只是簡單的口頭約定罷了,兩人還需要改日詳細商議。今日傅毅拜訪,單純只是為了想要知道徐玉在為他解蠱之後身體是否有受到損害。

兩人說了那麼多,最後傅毅都沒有忘了問徐玉的身體,這讓梅晚心中很不是滋味。就算她對傅毅沒有任何感情,但她就是見不得有人對徐玉如珠似寶的好。不過,兩人既然已經是合作伙伴,她自然也不會隱瞞。

“身體啊?應該會吧。”

梅晚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慵懶的回道:“她的身體原本就不穩定,幫你解蠱定然會有影響。不過影響到什麼樣的程度得看情況,可能會跟上上次一樣瞎幾天,也可能會跟上一次一樣虛弱的在床上躺幾天,我也說不好。”

得了梅晚的回答,傅毅心裡有了底,便打算離開。

“既如此,梅姑娘好生養傷,孤先回了。”

梅晚也不留他,目送他離開。等人走遠之後,才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

徐玉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到顛簸,她四處摸索著,身下的床不大。想起清醒前成一的話,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妖族駐地。

成一呢?

“成一?”徐玉不確定的開口,但卻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成一去哪了?難不成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徐玉摸索著就要下床去找成一,對方是為了她才會冒險帶她離宮的,若是因此遭遇什麼不測,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成一進門就看到徐玉撐著床沿在找什麼東西,忙過去將人扶住。

“你幹嘛?”

聽到成一的聲音,徐玉反手他的手腕抓住,說道:“我叫你,你不在,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看著徐玉擔憂的神情,成一覺得有些好笑,說道:“我什麼事都沒有,咱倆已經到了妖族,看你一直沒醒,我就出去逛了一圈,餓了嗎?”

徐玉剛才醒過來注意力完全都在找成一這件事情上,現在被成一這麼一問,才發現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計了。她揉了揉肚子點點頭,隨即就聞到了什麼香味。

她伸著腦袋四處嗅了嗅,問道:“你拿了吃的過來嗎?好香啊。”

成一抓住她的手,帶著她摸到自已手裡的碗,笑著說道:“你鼻子怎麼那麼靈,不過這是妖族的東西,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徐玉卻一點不在意,不說吃不吃得慣,她現在這個身體連人都算不上,吃妖族的食物又怎麼了?

見徐玉面上沒有露出拒絕之色,傅毅便一勺一勺的開始給徐玉餵飯。第一口徐玉仔細的感受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麼?感覺跟粥一樣,又不像。”

成一又給徐玉塞了一口,看著徐玉半坐著乖乖的吃下他餵過去的食物,感覺有些上癮,那微微鼓起的腮幫子,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

“是肉糜,我們這邊沒有大米,你現在的身體我也不知道該注意些什麼,就學著人類的粥給你弄成了肉糜。”

“你真細心。”

一直被餵了小半碗,在溫熱的勺子再次貼上她嘴唇的時候,徐玉後仰拒絕了。

“吃飽了,不吃了。”

成一也不勉強,人類很嬌貴,他在人類世界生存的時候知道人類吃多了還會積食,很不舒服。不像他們,有的吃就趕緊吃,吃完之後能堅持好久不會餓。

吃完之後,徐玉就有些犯困。好像每次她身體出問題,都很容易犯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身體恢復的一種機制。徐玉躺下,努力的抵抗著襲來的睏意。成一看著她犯迷糊的模樣,把被子給她蓋好之後安慰道:“睡吧,樹長老現在沒時間見我,等我見過他之後會叫他過來給你看看的。”

徐玉點點頭,對成一無比的放心。但還是有件事情他沒做,徐玉沒有摸到床上有那個陣法的紋路。

“你還記得梅晚給我的那個陣法吧?你在床上給我設一個,每次我身體出現問題,父皇都會在床上弄一個讓我養著。”

成一點頭,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正要說話的時候,徐玉已經把眼睛閉上了。沒一會,就聽見了她睡熟的呼吸聲。成一覺得好笑,想伸手捏住徐玉的鼻子捉弄她,最後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還是沒能忍心,只是手指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徐玉的臉蛋。

嘶……好涼。

成一口中的樹長老在徐玉睡熟之後就找來了,對於成一突然帶回一個人類的事情已經在妖族的駐地傳遍了。聽說不止是帶了回來,還安置在了自已的屋裡不讓任何人探望。

樹長老有些好奇是個什麼樣的人類能讓一直遊走在人類世界中的成一放鬆警惕的帶回來,在經過漫長的打壓及追殺之後,他們雖然還是堅持著不與人類正面對抗,但心中還是帶著敵意的。

所以在知道成一要見自已之後,樹長老處理好事情之後第一時間就來了成一的居所。妖族的壽命在得到化形之後會有相應的延長,相貌也會因為年齡的變化而變化,這與人類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樹長老作為妖族最年長的妖怪,如今也是拄著一根他自已原身幻化出來的柺杖,走一步都需要拐杖才能邁出下一步,他那蹣跚的、顫顫巍巍的模樣,任何妖看到了都會想要上前攙扶。

妖族裡屬於成一的房子並不大,屋內除了徐玉躺著的那間屋子以外,只有一個外間,是作為待客用的。又因為成一是族中選中被派到人類世界生存並找尋希望的戰士,屋子裡許久沒有住過人導致現在樹長老過來之後連杯熱水都沒有。徐玉吃的那碗肉糜,都是成一出去求了族人幫忙才弄好的。

樹長老來的這麼快也出乎了成一的意料,他忙將人迎進來,略微寒暄了幾句之後。樹長老便要求見一下成一帶回來的人類。

成一有些猶豫,老實又恭敬的回道:“她身體不好,在養傷,現在睡下了。”

他不敢拒絕的太過直接,樹長老雖不是族中說一不二的,卻是德高望重的,族人都十分尊重他,拿不準的事情都會問他。可隨著上次獻祭之後,樹長老身體越來越不好,管的事情就少了。

樹長老好似沒有聽懂成一的暗示一般,堅持要見一見徐玉。成一無奈只能問道:“她現在醒不過來,若是您想和她說說話,可能需要改日。”

樹長老聞言同意了,然後跟著成一進了內屋。徐玉躺在床上好似一具沒有血色的屍體,她原本就沒有血液,據成一所說心臟也是被人挖走的,所以她現在從外表上看只是一具有呼吸的屍體。

看到徐玉模樣的那一瞬間,樹長老好似被雷劈了似的愣了好半晌,原本因為年老加上沒有養好的舊傷而變得十分緩慢的行動瞬間矯捷起來。

成一都沒看到他如何動作的,就見原本還在門口的樹長老一個健步竄到了床邊,將蓋到徐玉下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一張完整的臉來。

看清了徐玉的面容,樹長老更是愣在當場,保持著拉被子的動作久久不動。

成一小心翼翼的上前,先看了一眼徐玉睡得是否安穩,見對方並無異常,稍微安了心。才又看向異常的樹長老,壓低了聲音問道:“長老,怎麼了?”

聽到成一的聲音,樹長老才回過神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已剛才的行為嚇到了人,他顫抖著手把被子恢復原樣,張張嘴想說話,看了眼熟睡中的徐玉又把嘴閉上。

枯瘦的手拉住成一的手腕將人帶到外屋之後,往裡又看了一眼,才壓低了聲音好像怕吵到徐玉休息一般,說道:“這人是誰?你從哪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