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老婦才露出了徐玉等人拜訪以來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徐玉見孩子們默默的吃著糕點。
想起剛才看到梅晚進門的時候兩手空空的樣子,扭頭看向捧著那袋子錢的老婦,試探的問道:“方才我在對面吃東西,看到一名女子從善堂出去,她也是來捐錢的?”
徐玉死死的看著老婦的表情,卻見對方滿眼貪婪的看著手裡的金子,頭也沒有抬的說道:“不是,她不過是官府的人,時不時會過來看看。”
徐玉沒有從老婦的臉上讀出任何資訊,只能暫時將這件事情壓下,見孩子們吃完東西又恢復到他們進門時候的模樣,便告辭離開。
送他們到門口的老婦將宅門一關,臉上微笑親和的表情瞬間一變,看了一眼手中的錢袋,走到剛才接待徐玉等人的房間之後,對著虛空說道:“去告訴主人一聲,剛才公主前來拜訪。”
屋內並沒有人回覆,老婦卻知道已經有人離開。
徐玉帶著滿心的煩悶回到公主府,喜貴見她表情不愉,便上前勸道:“公主,就像那老婦人說的,現在這世道能有他們的一口飯吃有一間屋子遮雨,已經很不錯了,再多的就過了。”
徐玉也知道喜貴說的對,可就像當初見到梅仲明莫名就討厭一般,看到那群雙目無神的孩子,她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湧出一股火氣發不出來也壓不下去。
就是很憋屈,無法形容的憋屈。
就在徐玉生悶氣的時候,梅仲明也收到了善堂的訊息。
“公主怎麼會去善堂?”
梅仲明讓手下離開,想起今天正是梅晚出宮的日子,便找到梅晚,皺眉問道:“公主去善堂了,你可知道?”
梅晚一邊翻著手裡的書,聞言毫不在意的回道:“哦?有這回事?”
可梅仲明對自已的女兒何等的瞭解,見她這副模樣就已經將事情猜個七七八八,不禁嘆息道:“之前那件事,你沒必要放在心上,她如今是公主,這就是現實。”
梅晚翻頁的動作一頓,最終將書合上無奈的對父親說道:“爹,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您說我哪來的神通能知道公主今天也在宮外呢?”
說完,梅晚毫不閃躲的和梅仲明對視,見梅晚如此坦蕩,梅仲明開始懷疑起自已的直覺。
想了想,還是對梅晚說道:“不是你就好,這件事情我會跟陛下彙報的。”
見梅仲明就要離開,梅晚叫住梅仲明,翻開手裡的書指著其中一段對他說道:“爹,這段日子我翻看您之前的手記,發現這個。”
梅仲明走近梅晚的身邊將她指的地方看完,皺眉說道:“你為何將這段翻出來了?”
梅晚道:“我知道要練成公主這樣的蠱體不容易,可對陛下來說,蠱體不是越多越好嗎,便想翻翻爹的手記,研究一下是否有其他成功的可能性。”
梅仲明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問道:“這段有什麼問題?”
梅晚卻道:“我看爹記錄的這段和資料上面描述的這段有些出入。”
說到這裡,梅晚停了一下,看著梅仲明的臉色試探道:“爹,公主其實只是個半成品,對吧?”
聽到梅晚的話,梅仲明精神一震,這是他沒有告訴嘉平帝的事實,只是沒想到被梅晚發現了。
最終,梅仲明還是嘆息道:“是。”
他將書合上,對梅晚道:“陛下要的是保證國運的蠱,如今公主的存在已經可以保障南朝國運昌盛,並不需要最後一步徒增殺孽。”
梅晚卻並不接受梅仲明的解釋,她緊緊盯著梅仲明的神色,一步一步的逼近他說道:“可若是做了這最後一步,傅婉清不就可以吸取其他國家的國運為已所用了嗎?”
梅仲明將書放回書架上,聽到梅晚的話規勸道:“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最後這一步需要多少人命去填呢?孩子,有些事情並不一定要追求圓滿,僅僅這樣已經足夠了。若是再貪心,結果不是你我可以預料到的。”
梅晚看著被梅仲明放回架子上的書久久沒有說話,見梅仲明回頭看過來,忙低下頭掩蓋住眼睛裡的野性,一副聽進去的模樣。
“爹,我記住了。”
梅仲明聞言點點頭,說道:“我去見陛下,你先忙別的去吧。”
看著梅晚的背影,梅仲明滿心的擔憂,卻又無可奈何。最終也只能嘆息一聲,關好房門離開。
聽完梅仲明的來意,嘉平帝連頭都沒抬。
“愛卿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麼?”
梅仲明躬身回道:“陛下,臣擔心公主看到善堂因此想起些什麼,得不償失……”
嘉平帝聞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比起這個,朕倒是更像知道清兒為何會對一個小小的善堂起了心思,莫不是有人故意將清兒引過去的?”
梅仲明心中一緊,回道:“陛下,公主今日不知為何突然出宮,和小女去善堂的日子撞上了。”
嘉平帝復有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就像剛才不過隨口一問,回道:“愛卿不必如此緊張,既然清兒去了善堂那就隨她去吧,裡面的人可以撤回來了,之後便僅僅只是個善堂。”
“是,陛下。”梅仲明一拜到底。
見梅仲明沒事,嘉平帝揮手道:“沒事就下去吧。”
等人離開,嘉平帝又召來暗衛,將事情問了個清楚,聽到徐玉在街上偶遇梅晚的時候不禁皺眉,上次也是這梅晚特意為難清兒……
福德公公端著茶點進來的時候,就見嘉平帝舉著筆頓在半空,似乎遇到了難題一般久久沒動。
將手裡的東西放好之後,也不敢隨意打擾嘉平帝的思緒,靜靜的在一旁站著。
之後,就見嘉平帝放下筆,又召來一個暗衛,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之後讓人離開。然後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伏案‘勞’作。
……
徐玉緩了好久才將心裡的那股煩悶勁壓下去,讓喜貴都出去後和成一商量了一下什麼時候去欽天監再看一遍那些書。
眼看著這一天就在說話間度過,徐玉最後嘆息了一聲說道:“要是早知道這件事情這麼麻煩,我就不答應你了。”
成一斜眼看她:“現在後悔了?晚了。”
“也不是後悔,單純覺得麻煩。”徐玉仰躺在床上說道。
成一跳上徐玉的床,碩大的身體壓得整張床發出痛苦的呻吟,徐玉看著面前多出來的豬臉,嫌棄的轉了個身,卻不想成一從她身上跨過去偏要湊到她面前。
“你為什麼不生氣?”
徐玉被問的愣了一下,腦海裡不自覺地開始回想今天成一是做了什麼自已應該生氣的事情。想了半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用疑惑的看著成一,試圖用眼神傳遞自已懵逼的事實。
成一卻不滿的皺起眉頭,說道:“我們的神啊,我們那麼崇拜的神,被你們人擅自篡改,你竟然都不生氣嗎?”
原來成一還在為人神性別被改一事耿耿於懷,徐玉恍然大悟,今天發生的事情比較多,再加上這件事情發生在昨天,再大的氣性忍到現在也煙消雲散了,但還是老實的回道:“我生氣啊。”
對徐玉這樣輕描淡寫的態度十分的不滿,成一憤憤的用跑了一天的髒豬蹄使勁折騰徐玉的床鋪,試圖將心中的怨氣發洩出來。
“你生氣你怎麼不罵他!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嗎?他的做法是對我們神的褻瀆!”
徐玉無奈的坐起身看著他折騰,靜靜等著那兩百多斤的豬淡定下來。果然,沒過一會,見徐玉抱著雙臂在一旁看著自已撒野,成一漸漸停了下來。
徐玉這才開口說道:“發洩完了?”
成一低垂著頭,心中還是很氣,氣崇敬的神明被褻瀆,氣徐玉的不作為,氣自已的無能為力。
徐玉伸手拍了拍那隻豬腦袋,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不能因此去懲罰一個只是傳播的人,他也不知道真相不是嗎?”
成一也知道徐玉說的在理,可若是預設這樣的傳播,那做了好事的人永遠得不到應有的尊敬。
徐玉重新坐到被成一折騰的不成樣子的床上,嘆息道:“男權主義再如何壓制迫害,她也依然破土而出,就算扭曲事實,不還是又你們這些知道事實的人感念她的事蹟嗎?”
成一聞言一顫,抬頭看向徐玉卻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徐玉卻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般,側頭看過來,笑道:“成一,就是因為感受到你的憤慨,我才心懷安慰。”
這不是成一第一次看到徐玉這樣的笑臉,卻是真正的開始正視起現在這具身體裡的靈魂。終於成一徹底冷靜下來,他悶悶的說:“可我們也快沒了,以後還有誰能記住她呢。”
“放心,她不會永遠被掩蓋在惡臭的掌控下的。”
徐玉的手掌一下下沿著成一的腦袋滑到脊背,他身上的毛髮並不柔軟,粗硬的鬃毛刺著她的掌心,雖然沒有痛感,但徐玉卻能感受到鬃毛下的溫熱,這樣的溫暖促使她一遍又一遍揉捏成一美好的脊背。
見成一的情緒徹底穩定下來,徐玉讓喜貴進來整理床鋪。
夜晚,成一拋棄了自從成為寵物之後喜貴特意給他安排的舒適的房間,又一次趴在徐玉床邊的腳榻上。
在他以為徐玉睡著的時候,成一突然出聲說道:“你很好。”
“我知道。”
徐玉看著床帳頂端,那張臉在漆黑的深夜之中閃閃發光,說完之後以為成一會繼續搭話,但成一卻好像不過是單純的誇讚一聲,並且沒打算讓徐玉聽到。
次日,徐玉再次帶著成一拜訪了欽天監,從之前看過的眾多書籍中找出了那本《龍骨神章》翻開,一個字一個字找著人神的記載。
蒼天不負有心人,就在徐玉認真的看完一大半的時候,一個神仙的記載吸引了徐玉的注意。
“找到了。”
徐玉的驚呼聲嚇醒了在一邊打盹的成一,他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向徐玉,見她表情從原本的驚喜漸漸皺起眉頭,最後又變得面無表情。
湊了過去,好奇的問道:“怎麼了?都怎麼寫的?”
徐玉將位置讓出來,還把書往成一那邊轉了一下,成一看完卻滿眼的迷茫。
“這上面啥意思。”
徐玉嘆了口氣,只能給文盲解釋:“和你之前跟我說的相差無幾,也沒有找到神器的記載。”
“那咱們這麼久都做無用功了啊。”
“沒有。”
成一聽到徐玉的話瞬間驚喜。
“你發現了什麼?”
徐玉轉身看向他,道:“不管從那個記載來看,相同的一點都是她以自身獻祭開啟了異世界的通道將神族和妖族全都送了出去。”
成一疑惑的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有很大的問題啊,這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訴你只要有人以自身獻祭,就可以開啟通道嗎?”
成一一愣,臉色變得有些怪異,徐玉從那張豬臉上看到些許心虛,不禁皺眉問道:“你不會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沒有告訴我吧?”
成一頭搖得厲害,解釋道:“我發誓我沒有,只是……”
徐玉眯眼看他“只是什麼?”
成一嘆道:“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們嘗試過的。”
“嘗試過?”徐玉坐回椅子,看著成一示意讓他詳細說說。
成一道:“恩,我之前不是說過人神消失之後在原地留下了一個陣法圖案嗎?當時我們想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以身獻祭了,當時族裡很多族人都以身試法,結果都死了。”
“所以你們才想找到神器?”
成一點點頭,道:“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我們何必要去找一個傳說中的東西呢。”
徐玉深深吸了口氣,皺著眉思索,半晌才道:“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很可能是因為獻祭的祭品本身力量不夠才會失敗的呢?”
成一點頭,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有些傷感的說道:“想過了啊,樹長老後來也嘗試過不止一次,若非如此,他還能活的更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