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們從上工開始一直忙到下午才將鞦韆架立起來,徐玉從剛開始興致勃勃的側躺在榻上欣賞,到後面看得困了就回寢殿睡覺去了。

榻被撤走的時候黎福看到了,他皺著眉頭看著搬著榻離開的宮人,心裡慌慌的想要去阻止,但又因為身份低微不敢上前。

公主離開了,手上的活卻還沒有完,一會公主還會不會來?還是說直接派人過來給他打發了?

黎福心神不寧的樣子林哥看在眼裡,他搖了搖頭沒再去勸,已經勸過很多次了,再說就惹人煩了。

果不其然,一直到黎福等人將鞦韆架弄好之後,徐玉都沒再出現。

黎福再次代表大家去找跟守在門口的侍從交涉的時候,喜貴拎著一個袋子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的眾工匠,將手裡沉甸甸的袋子遞給侍從。

“這是公主賞你們的,這幾日先在外宮休息,等過幾日會有人送你們出宮。”說完便打算離開,黎福看也沒看侍從遞過來的布袋子,‘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開始磕頭。

“喜貴姑娘,奴才不要賞賜,可否求您讓奴才見公主一面。”

原本因為剛才他們的無禮就心生厭惡的喜貴聽到這得寸進尺的要求,張口就要讓人將其趕出去。

被黎福突如其來舉動驚嚇到的林哥也站了出來,與黎福並排跪下衝喜貴磕頭。

他提高的聲音喊著:“喜貴姑娘,阿福言行無狀衝撞了您,請您勿怪。奴才也不要賞賜,可否麻煩您讓我們見公主一面?”

“放肆。”喜貴聽到這人聲音放的如此高,哪還有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無非就是想驚動裡屋休息的徐玉,從而達到目的。

喜貴厲聲呵斥制止了林哥的高喊,但裡屋正在醒盹的徐玉還是驚到了,她召來喜兒讓她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正在侍從與林哥和黎福拉扯的時候,喜兒從喜貴後面走了出來,先向喜貴福身行了禮,說公主讓來問問發生了何事。

喜貴讓抬首讓侍從趕緊將人拉出去,轉身要進屋去跟徐玉稟告的時候,黎福豁出去般的大喊:“公主!公主!求公主替奴才伸冤!!”

徐玉聽著外面的吵嚷聲,忍不住揉了揉額頭,一旁的侍女見狀忙上前要幫公主按一按,被徐玉揮退,讓她去外面把人叫進來。

她倒要看看什麼人在她宮外鬧成這樣,煩死了。

喜貴瞬間被惹怒,就要去給黎福一個教訓的時候,另外一個伺候的丫頭奔了過來說公主要見他們。

喜貴壓下火氣,冷聲道:“在公主殿中放肆,我看你們之後還有沒有命在。”

說完,轉身就走,走幾步見黎福等人未跟上,扭頭又道:“跟來。”

黎福和林哥對視一眼,在其他工匠責備的眼神中跟了上去。

進到內殿,徐玉坐在上首懶洋洋的倚靠著,看著喜貴領著工匠都進來了,笑道:“剛才鬧什麼呢?”

喜貴瞥了鬧事的兩人,走到徐玉近前說道:“稟公主,這二人說是有冤屈請公主伸冤。”

徐玉聞言笑的不可自抑,對著下面跪著都不敢抬頭的幾人道:“伸冤找官府呀?找我有何用?”

黎福再也顧不得許多,爬行了幾步,被一旁守著的侍女趕緊上前攔住,才顫聲道:“公主,奴才本也不抱希望了,可誰知奴才走了大運,老天爺讓奴才能得見公主,便……便……什麼也顧不得了,求公主開開恩。”

徐玉拄著下巴也不笑了,從早上這幫人無禮的盯著自己開始,就已經很不高興了。更何況,她還有很嚴重的起床氣。

她這人吧,生氣是生氣,但是總會給人一個機會,可這幫人似乎有點蹬鼻子上臉。

“哦?那你說要我開什麼恩呢?”徐玉勾著唇角,眼睛裡卻冷冷的。

黎福不知道徐玉在不高興,聞言瞬間大喜,頭磕得實實的,開始訴說恩人一家的冤屈。

“公主,京中有一家客棧,名為喜滿堂,奴才曾受他家掌櫃沈有全一飯之恩,掌櫃心善常常救濟災民。可前些日子,喜滿堂衝進一群官兵,說掌櫃與京中刺殺案有關。”

說到這裡,黎福頓了頓,又牢牢磕了個頭:“那幫人將掌櫃一家全數抓走之後,掌櫃被嚴刑拷打而死,如今掌櫃之女沈珍珍還有其夫人還在牢中,公主,他們一家都是好人,請公主開恩。”

徐玉數著手指聽完,嘆了口氣道:“你叫什麼來著?”

“奴才黎福。”

徐玉點點頭,道:“恩……黎福,本公主聽了這半天,也沒明白你想讓本公主開什麼恩呢。”

黎福一直額頭抵著地板,聲音低低的傳來:“回公主,奴才求公主給沈有全之女沈珍珍還有其夫人一條活路,求公主饒了她們母女二人吧。”

“憑什麼?”

“啊?”滿心激憤的黎福冷不丁聽到徐玉惡劣的回覆,驚詫的抬頭對上徐玉的視線。

就見上座那個神仙般的女子懶洋洋的坐著,用手拄著下巴,一張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的笑意,正冷冷的看著自己。

頓時就像落入一個深深的冰窟窿一般,無法呼吸渾身開始顫抖。

他以為……本以為……以為這樣好看的人,就像畫裡的神仙活過來一樣的人兒,定會像那心善的神一樣,毫不猶豫的答應他的請求。

可不曾想,卻……

黎福從頭涼到腳後跟,愣愣的跪著心中沒有了章法,後面林哥見此膝行上前開始磕頭。

“公主!我等都是鄉野村夫不懂規矩,求公主莫要與我等一般見識。”

徐玉被冒犯的不悅被這一句求饒撫平了不少,這人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喜,字裡行間還有動作無不是在道歉。

有點意思。

她看著不住磕頭的壯年漢子,一身粗布麻衫,看起來倒是比那個黎福健壯很多,剛才幹活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個人乾的最為賣力。

“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主,奴才叫林元。”

徐玉聽著,不緊不慢的端起熱茶吹涼了,淺淺啜飲一口。大殿中間跪著的人,無一不是提心吊膽的跪等著。

“你倒是有點意思,如果是你來求情,本公主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是否要幫你們了。”

徐玉說完,將茶杯放下,瓷器碰撞木桌的聲音在殿中顯得極其響亮,震得眾人身軀一震。

黎福本來以為沒有機會了,卻不想柳暗花明,小心翼翼的側頭,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林元,希望對方能幫幫他。

林元沒理會黎福的眼色,實實在在的磕了個頭道:“公主恕罪,奴才等人知道擾了公主安寧,公主沒罰奴才已是開恩,不敢再言其他。”

徐玉哼笑一聲,道:“本公主確實被你們擾了清靜,剛才正想著要如何給你們一個教訓,不過,本公主現在倒是真有興致聽一聽你們的冤屈了。”

“說吧,主審官是誰啊?”

黎福聞言,忙道:“回公主,沒有主審官。”

徐玉皺眉,又問:“那誰讓抓的人?”

許久,徐玉都沒有得到回答,林元瞥著黎福的臉色,見到的半張臉上都是為難,不由得心驚。

果然,下一秒黎福小聲答道:“是……是……太子殿下。”

“哦?”

徐玉正想說話,門外聽了許久的傅毅大笑著走了進來,路過那告狀的黎福時頓了頓,道:“我竟不知,妹妹何時開始審案了?”

黎福就看到一隻穿著蟠龍紋樣的鞋伸過來抬起了他的頭,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他沒有見過太子殿下,但是卻知道面前這個稱呼上座公主為妹妹的人,只有當今的太子傅毅。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就如此倒黴,也不知道太子聽到了多少,想到曾經與同僚私下裡的傳言,抖如篩糠。

傅毅將人放開,侍從忙不迭掏出帕子彎腰在傅毅的鞋上擦了擦。

林元也在傅毅走進來的時候沉默不語,他年紀比黎福大,知道的事情也比黎福多,心中知曉今天若是徐玉不開口將他們保下,以後難有命在,因此忐忑不已。

想大著膽子哀求徐玉,可又實在摸不清楚徐玉的脾性,不敢輕易開口。

徐玉見傅毅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笑著回他的話:“哥哥既然來了,就一起聽聽吧,說不準我還得要哥哥拿拿主意呢。”

傅毅道:“既然妹妹要聽,那便說吧。”

傅毅開口讓說,黎福卻不敢再開口,林元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將方才黎福的話複述了一遍後,說道:“太子殿下,黎福實在是因為沈有全的施飯之恩,才趁今日想求的公主的一個恩典,沈有全既已伏法,如今只求留那沈珍珍母女的性命。”

“哦?可有此事?”傅毅側首問著貼身侍從。

那侍從經手過此案,聞言便回道:“回太子殿下,喜滿堂掌櫃與刺殺公主一案確有關聯,但並非主犯,按律已貶為罪奴,因喜滿堂掌櫃不服判罰多次上訴,被打死了,其妻子與其女如今關押在城外。”

侍從此言一出,不止徐玉愣住了,跪在下面的黎福和林元皆是一愣。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沈有全的案子竟然是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刺殺公主一案。

黎福更是兩眼一黑,覺得今日救不出恩人遺孤不說,自己怕也是要摺進去了。

“他們跟殺我的那個刺客是一夥的?”徐玉問道。

侍從恭敬的回道:“回公主,那舞女本就在都城內有房,卻還是在喜滿堂宿過兩晚。是以,奴才推測這舞女是將那喜滿堂作為情報傳遞的中轉站,但傳遞方式,奴才等未曾找到。”

徐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向黎福。

“可聽到了,並非冤屈。”

黎福刺客卻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說道:“公主,沈掌櫃或許有罪,可他的遺孀何其無辜,沈掌櫃既然已經伏法,可否請公主饒了沈珍珍母女。”

“你這奴才倒是乖覺,知道清兒心善,便央求她大發慈悲。那你可知,孤允不允呢?”傅毅冷著嗓音質問。

黎福不禁抖了抖,在傅毅刻意釋放的威嚴下,心都開始打顫。

徐玉卻笑了起來,將傅毅一直抓在手裡的扇子搶過來展開,岔開話題道:“我衣服都穿好幾層了,哥哥竟然還拿著扇子。”

傅毅無奈的看她一眼,也不開口了。

徐玉拿著展開的扇子一邊欣賞,一邊說道:“說來說去,不就是放人那點事嘛?既然如此,哥哥可不可以賣我一個面子?”

傅毅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給侍從遞了個眼神,道:“你的要求,我何時沒應過?”

徐玉就喜歡傅毅寵她的樣子,頓時心情大好。黎福卻不知道事情為何峰迴路轉,要不是林元拉著他磕頭謝恩,都還愣著回不過神來。

“行了退下吧。”

徐玉擺擺手讓人退下,原本鬧哄哄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傅毅將扇子搶回來,問道:“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了?”

徐玉深吸口氣,道:“沒勁罷了,哥哥你跟我說實話,那沈有全真的犯事了嗎?”

傅毅不屑的笑了下:“沒有又如何,他收留了刺客,就該有此一劫。”

果然是遷怒……

徐玉無語,但徐玉無法說,只能保持沉默。

從剛才聽完侍從的話,對傅毅性情已然瞭解的徐玉便有此猜測,事實證明果然如此。她嘆了口氣,早知道何必因為爭一時之氣和那幫人爭辯這麼多幹嘛,直接把事辦了不就行了。

傅毅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對於他來說那不過是兩個罪奴,根本翻不起什麼風浪。

他今天過來是得知鞦韆弄好了,特意過來邀功的。

於是,見徐玉興致不高,將她拉了起來,牽著她來到剛搭好的鞦韆面前,就要讓徐玉坐上試試。

徐玉依言坐了上去,傅毅阻止了十分有眼力見的要去推鞦韆的侍從,自己去了。

起初傅毅推的時候並不敢用力,後來經徐玉要求,才一點一點的加力氣推。

徐玉盪到高處,揚起的風吹亂了她的頭髮,也將那一點愁思吹跑了。

空氣中漸漸的出現了徐玉清脆的笑聲,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