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屋內只剩下許丁宥和傅毅之後,許丁宥這才說起了正事:“上次那批人,我帶回去了。這幾日你連宮門都未出,一心撲在你那個好妹妹身上,現在是不是可以擬出個章程了?”
見傅毅未說話,許丁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喂,怎麼你妹妹走了,你魂也丟了?”
又道:“要我看,那幫子人不如就養著,反正你身……”
許丁宥看著傅毅瞟過來的眼神,閉上了嘴巴。
“那批人,留著當做祭品吧。”
傅毅漫不經心的決定了許丁宥口中那批人的歸宿,許丁宥卻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
“要打仗了?”每次打仗之前,南朝便會在大軍出征之前舉行一次大型的祭祀活動,一般來說祭品就是俘虜及罪奴。
自從二十年前那場大戰之後,北朝雖然聽話不再來犯,私下裡的動作卻一直沒斷過,許丁宥早就知道兩邊會再次打起來,但是怎麼聽傅毅的意思,這場仗近在眼前啊?
“北朝多次來犯,父皇早已對他們失去了耐心。”傅毅道。
聞言,許丁宥心中一顫,想到前段時間那個傳言,皺著眉頭試探:“真不是因為你妹妹被刺殺那事?”
傅毅沒說話,但看他神情便是八九不離十,許丁宥長嘆一聲道:“女色誤國啊。”
這話傅毅聽著刺耳,現在他是聽不得半點詆譭徐玉的話,“與清兒何干。”
許丁宥見傅毅如此維護徐玉,立時便不滿起來。
“怎麼無關?南北兩朝分明二十年未起戰事,如今陛下卻因為她遇刺一事就要再起戰亂,怎麼與她無關了?”
說完,許丁宥心中越想越氣,想著今年天災頻頻,上面那位不思索著如何救百姓於水火也就算了,竟然僅僅只是為了公主遇刺就要挑起戰亂,若是這戰事一起,百姓流離失所那是必然的。
想到這裡,他輕哼一聲扭過頭去,不想理會那個也被美色迷了心智的太子。
傅毅並不在意許丁宥的情緒,他只淡淡的將茶水飲盡,道:“我此次前來,也是為了提醒你一句,該做好了準備。”
許丁宥聞言頓時連氣都不生了,錯愕的回頭看著傅毅,彷彿確認他猜測一般,傅毅對著他點了點頭,許丁宥崩潰了。
“不是,邊境已經有我爹坐鎮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盯上我?”
傅毅卻鐵石心腸道:“這場仗我會極力促成,我需要你建功立業,明白嗎?”
那嚴肅的表情和堅定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著許丁宥,許丁宥在傅毅的神情當中讀出了勢在必得四個字。
可是他不是很明白,憑什麼傅毅就認為這場仗他一定能建功立業呢?
“這二十年我朝在軍隊上雖然從來都不曾鬆懈過,可北朝這二十年來也緩過來了,不然今日也不會頻頻挑釁,這種情形之下……”
傅毅知道許丁宥未盡之語,這場仗就算勝恐怕也是慘勝,可無論勝敗,對他來說都是有利的。
只是他的想法從來不會透露給旁人,聞言也不過一笑。
“你相信我。”
許丁宥相信他的,從幼年時期看到傅毅展現出與旁人不一般的才華之後,他就知道這個人一定會做出一番事業。
如果不是被人忌憚,這人的身體也不會……
算了,他既然要做,自己就全力以赴。
兩人在這邊達成一致,徐玉被那許丁秀和謝來期帶著來到了據說是將軍府風景最好的地方——許家花園。
許丁秀說起這個地方的時候言語中滿是自豪,據說這個花園是許家如今當家夫人,許丁秀和許丁宥的孃親親手打理的。
這個花園裡面有許將軍為了愛妻四處蒐羅來的名貴珍品,四季都有花朵綻放,每一季的景色都各不相同,但是又各具特色。
“我孃親平日裡最喜歡待的就是這個地方了。”許丁秀衝徐玉笑道。
被許丁秀如此誇獎的花園自然是有其獨特之處的,至少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在這九十月份舊花未落新花剛萌生出細細的枝椏,真真是欣欣向榮別有一番風情。
三個姑娘在下人的安排下坐在園中賞景,許丁秀時不時會摘一些不算名貴的花朵下來遞給徐玉嗅聞,徐玉也很是給面子的每朵都誇。
謝來期全程都是陪同,不怎麼開口說話,只在徐玉偶爾看過去的時候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氛圍正好時,花園那頭的主路上卻走過幾個衣衫襤褸的人,徐玉瞧見了,心中疑惑這將軍府中為何會有做這樣打扮的人時。
卻見許丁秀也見到了,低聲咕噥:“又是那群來打秋風的,倒是真會挑日子。”
打秋風?
徐玉揚眉,心知這種事情確實不好,但這是人家家事,自己身為一個外人著實不方便詢問,也不好再厚著臉皮待下去。
便打算和許丁秀一道回許丁宥的院子,叫上哥哥回宮去,許丁秀聽了徐玉的話卻十分不願意的開口挽留。
“公主,您難得出一趟宮門,在家用了午膳再回也不遲呀,孃親從接了信便開始準備,如今已是快好了呢。”
徐玉聞言卻笑了,自己這不過是臨時起意來道謝的,怎麼在許丁秀的嘴裡就好像早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會來一般。
就在兩人拉扯間,許丁宥帶著傅毅找了過來,許丁宥見到亭子裡許丁秀不住的說服徐玉留下,扭頭對傅毅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傅毅沒答,直接走了過去,強勢的進入正在說話的兩人。整個心神仍舊放在自家妹妹身上,見她面色紅潤,神色間未有不滿之意,頓時安心。
扭頭對許丁秀道:“孤與公主還有要事,須得早些回宮,今日叨擾貴府,這就去向許老夫人告辭。”
許丁秀在徐玉面前還敢挽留,在面對傅毅的時候卻一個否定的字都蹦不出來,她面容羞紅,一雙眼眸如春水般滿含情愫。
傅毅卻看都不看,牽著徐玉的手就往主屋走去。
看著傅毅帶著自己走的方向,徐玉這才想到這是方才那幫人走過的路,想提醒傅毅那邊怕是還有客人不方便,又覺得自己兩人不過是去告別,應該沒事,便也順著傅毅的勁走了。
進到主屋的時候,徐玉手中還拿著許丁秀摘下來給她嗅聞的花,方才傅毅走的急,一時間就忘了,現在見著屋子裡的人紛紛站起迎了過來才發現,想毀屍滅跡已經是來不及了。
徐玉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一箇中年婦人卻像是看出來徐玉的窘迫一般,開口笑道:“這些花能討得公主歡心也不枉它開這一場了。”
徐玉笑著道了謝,誇了那花園很是美麗。
說話間卻發現屋子裡除了之前在大門口見到的一眾許家人之外再沒有別人,有些疑惑,卻又不好問出來,便也憋著沒說。
傅毅已經拉著妹妹說要告辭的話,許府眾人自是挽留。
看著傅毅與許府一眾長輩言語拉扯,徐玉漫無目的的想著傅毅應該與許府來往親密的,不然許府這些長輩言辭之間也不會恭敬中帶著隨意。
就在徐玉想著今天怕是逃不過許府這頓飯的時候,被屏風隔出來的內室傳來一陣小聲的驚呼打斷了正在推辭的眾人。
那聲音小而尖,很像是一個孩童的聲音,隨即又傳來幾聲沉悶的拍打。
想來是那孩童犯了錯誤引得長輩責打,許家人見傅毅朝那邊望去,一個打扮稍顯樸素卻並不會讓人顯得怠慢的年輕女子羞慚的向傅毅及徐玉福身道:“是妾身遠房親戚前來拜訪,怕衝撞了兩位殿下,便讓其迴避一下。”
傅毅挑眉道:“無甚可衝撞的,出來。”
徐玉這才反應過來,她和傅毅過來的時候想必是有人趕在他們之前過來主屋說明了,這才讓這一群人有功夫將人藏起來;不過也有可能是守在門口的僕人遠遠看見他們來了,往屋裡說了。
徐玉不明白這有什麼可見不得人的,可古代的富貴人家似乎一向重視規矩兩個字,可能真的是怕傅毅和自己覺得怠慢了吧。
屏風後面轉出來幾個人,若不是一個有一個穿著襤褸的人從屏風後面出來,徐玉都不知道那後面竟然藏了這麼多的人。
那些人低垂著頭從屏風後面繞出來,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直到其中一個稍微年長些的突然瘋了一般掐著一個小孩的後脖頸往地上按。
一邊按一邊跪下一邊求饒:“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衝撞貴人……貴人恕罪……求貴人恕罪……”
他年紀不大,頭髮花白還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能看得出來料子並不好,就算極力掩飾自己的窮困也從那跪下的動作間看見掩藏起來的破洞。
這都已經入秋了,這一行人愣是都僅僅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風一吹就透了的那種。傅毅沉著臉沒說話,屋內的人便都不敢求情。
但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徐玉。
徐玉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曾經的她生活的地方已經是看不到這樣貧苦的人了,至少在現代,吃飽肚子是起碼的。
可這一群人,從那蠟黃的臉色便可以看出來怕是長期遭受飢餓才會有的面色。
那個小孩更是如此,從小孩身上那件唯一厚一些的衣服便能看出來這家人是極為愛護自家小輩,可就算如此,小孩的雙頰也餓的凹了進去。
徐玉不忍心,笑著打破僵局,說:“不礙事。”
那些人卻還是怕的顫抖,偷著眼睛去瞄許家人,許家人又偷偷看傅毅。
見此,徐玉扯了扯哥哥的衣袖,這是她慣用的對傅毅和父皇的撒嬌手段,見傅毅看過來,歪頭對他笑的燦爛道:“哥哥,不要生氣呀。”
身為皇族的傅毅仍舊有著自己的堅持,方才一瞬間被冒犯的不悅在徐玉的笑顏裡被衝的一乾二淨。
他沉聲叫了起,屋內一干看他臉色的人均鬆了口氣。
許家老夫人衝身邊服侍的丫頭使了個眼色,讓人將那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遠房親戚帶出去。
見此,傅毅轉身欲走,徐玉卻扯住了他,回頭卻見徐玉正在喜貴耳邊耳語了幾句,喜貴點頭退下,傅毅問道:“怎麼了?”
徐玉不答,傅毅就耐心在一邊等著。沒一會喜貴回來,手裡多了一個包袱。
裡面是徐玉讓喜貴裝的一些糕點還有金銀,她不清楚這外面的物價,所以讓喜貴看著準備,喜貴這人一向妥帖,包袱都只是用普通的料子包著。
喜貴直接將包袱遞到那個剛才按著小孩磕頭求饒的男人面前,說:“這是公主賞的,拿著吧。”
等那人接過去之後,喜貴這才走到徐玉身後。徐玉拉著傅毅道:“走吧。”
這發生的一切全都在別人的注視下,做壞事倒沒什麼,做了好事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直到徐玉拉著傅毅走遠了。
那家人才回過神來,那男人捧著手裡的東西直直的往徐玉離開的方向跪下,帶著後面的家人一起磕頭。
許家人卻早就沒心思理會他們,在徐玉和傅毅離開的時候忙跟了出去,將人送上馬車,直到馬車已經駛離才紛紛回了府。
回去見那幫窮親戚還在,許老婦人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今日若非公主心善解圍,你等真是闖了大禍,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將今日衝撞冒犯一事放在心上。”
許丁宥原本也覺得這幫子人是闖禍了,傅毅那人骨子裡就是高傲的,絕對不會允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平日裡就算是他與傅毅再如何隨意,也知道把握住分寸,知道什麼能做什麼能說。
可偏偏今日這幫人竟然與傅毅來府的時間撞上,這定然會讓傅毅感覺自己被許府怠慢了。
不過,徐玉似乎並不介意與平民共處一室,若非有她打破這僵局,將軍府與傅毅維持這麼久的情分怕是在今日就斷了。
那受了恩惠的男人見老夫人一臉愁容,深知自己是給這親戚惹了禍,便也覺得手裡捧著的東西成了催命符一般。
他顫顫巍巍的上前,大著膽子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道:“老夫人,您看,這東西我不敢要了,小娃不懂事……這不會……不會……”
老夫人看出他在擔心什麼,嘆了口氣道:“公主賞了你的,你就收下吧。”
說完,也不想再說什麼,讓老管家來帶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