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六年二月廿十六,豔陽高照,萬物復甦。安南,暹羅及蒙古等藩屬國根據約定時間前來京城朝貢。

因萬國來朝,街市裡,車水馬龍,遊人如鯽,一片盛世熱鬧繁華景象。

鳳儀宮裡雖然明文規定是不允許在勞作期間竊竊私語,但是偶有如此熱鬧新鮮事情發生的時候,管理的女官便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們講得不過分,聊聊也無妨。

因此有些新進鳳儀宮的婢女就已經人不足小聲問身旁的一個資歷深的宮人道:“姐姐,你聽說沒?那些藩屬國來進貢了!往常娘娘能分到多少呀?”

“能分到多少?”被她拉著低聲詢問的宮女笑了聲,也壓著聲音回答道:“皇后娘娘矜貴,在陛下里的地位又豈是旁人可以比較的?”

她先是將魏皇后的位置捧高,隨即才道:“從來都是娘娘想挑多少就多少,挑剩下的再分給剩下各宮娘娘的。只不過,咱們娘娘確實是個實在人,不注重這些外在的東西,才往年看上去似乎跟別宮裡的娘娘一樣罷了。”

新來的婢女聞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讓開,不要擋道!”一個公公高聲喊道。

隨即宮人便眼睜睜看著他們好幾個人抬著幾個木箱進鳳儀宮內。

走在最前面的趙公公剛進殿內,便對著站在紙窗旁的魏淮安道:“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娘娘,今日藩屬國進貢,陛下特令人給您帶來貢品。”

魏淮安正在擺弄著花瓶裡面的花卉,早就習慣了這大箱小箱進殿裡的場景,聞言頭也不抬,隨口便道:“行了,本宮知道了。知落,你找個地方放著吧,本宮待會兒再去看看。”

知落低頭稱是,熟稔地給趙公公遞過一袋銀子,然後便吩咐旁人將這些箱子放在殿裡專門存放貢品的房內。

魏淮安沒把這幾箱東西放在心上,依舊是擺弄著自己手上的東西。她表面上看上去是在修花,實際上她是在想該怎麼讓君擇鵠同意陳不染提出來的合作建議。

是的,當初魏淮安考慮到的君擇鵠不願意的情況還是發生了。陳不染這幾日來,連著每一日都換著說辭來說服君擇鵠,然而一點效果都沒有。

魏淮安正想著從君擇鵠的核心利益出發來寫劇本,或者是乾脆讓太后出面威逼。

正當她想得出神時,君則辭從殿外走進來,走到魏淮安身側,抬眼看了下她手邊的花,輕輕淺淺地問道:“怎麼在這裡插花?朕剛剛命人給你送來的貢品,你看過了嗎?”

他稍微停頓片刻,沒等魏淮安回話,君則辭就自顧自地繼續道:“裡面倒是挺多金石玉器,玉器大多剔透,色澤紋理都看得過去;只是他們這些的眼光著實豔俗,金器貴氣是貴氣,但是過分花裡胡哨。你若不喜歡,放在那裡收著便是。不過,此次送來的一些香料,你應當是喜歡的……”

君則辭絮絮叨叨地跟她說了一大堆。

但其實魏淮安一句話都沒有挺進腦子裡面。在她看來,這些東西其實都沒有什麼用,還不如一頓吃食來得讓她開心。

不過雖然魏淮安沒有聽他在說什麼,但是她基本可以猜到君則辭說這些話的目的。

果不其然,君則辭的下一句話就是道:“小滿,其實還有些別的東西,這天底下只有我有的,別人千金難求。你若留下,這些便都是你的了。”

魏淮安聞言,嘴角抽了抽,心道君則辭這種招數真的跟幼兒園孩子為了交朋友而送零食玩具給別人的感覺。

她按壓下自己心裡的各種奇怪的想法,轉過身來,微微後退,對上他那雙琥珀色眼眸,就非要跟君則辭反著來道:“可是陛下,我要的東西您送來的這幾箱裡面都沒有啊,您未免誇大其詞了。”

君則辭餘光瞥了眼那幾個箱子,根本就是連開啟都沒有開啟過的模樣,低頭看著她,笑了,問道:“若朕沒有猜錯的話,你根本就沒有開啟過這幾個箱子。你又如何知裡面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我當然知道。”魏淮安根本就沒有把他的質疑放在心上。魏淮安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道:“因為我想要的,是西域的鄯善瓜。”

魏淮安眸光流轉,勾起唇角,“據我瞭解,今日來朝貢的藩屬國,沒有西域的吧?”

未等君則辭回話,魏淮安就故意拖著嗓子,壞心眼地道:“哎呀,怎麼辦呢陛下。就這樣,您也說什麼都可以給我嗎?”

“陛下。”魏淮安輕輕地喊了他一聲,那雙向來澄澈的眼眸裡映出在太陽光照下的冰冷的光。她的聲音趨於平緩,用帶著警告意味的語氣道:“陛下,如果做不到,便及時收手,對你我都好。”

君則辭定定地看著魏淮安眼裡隱藏著的濃厚得令人頭皮發麻的惡意。他知道,這不過是企圖讓他知難而退的一個小伎倆罷了。

聞言,君則辭並沒有被她的挑釁給惹氣到。他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只看了魏淮安一會後,淡淡道:“朕說了,你想要的,朕都會給你的。”

魏淮安看著他,笑而不語。

·

這件事情很快就被魏淮安遺忘了。

她對君則辭說這種話,本來也只是想讓君則辭從她這種挑釁和警告中,察覺到她的態度在鬆懈下來罷了。

君則辭感受到她的態度鬆動許多,便會得寸進尺。

十日之後,君則辭一如平常一樣來鳳儀宮用午膳。

然而,不同的是,他身後帶過來的下人懷裡捧著一個往日沒有的瓜。

魏淮安不過一眼,便認出這個就是她之前隨口一提的西域鄯善瓜。

君則辭剛來到魏淮安面前,便遞給她一個小一點的,方便手拿的鄯善瓜,笑道:“朕的心意如何?”

魏淮安捧著他遞過來的瓜,左右轉動看了下,出乎所有人預料地把掛放下,平靜地道:“不過爾爾。”

“這個瓜,真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突然又不想吃了。你說怎麼辦好呢?陛下。”魏淮安似笑非笑看向君則辭,隨即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啊,對了,我不吃,可以分給下人啊。來,知落,切了這個瓜,分給別的宮人。”

知落明顯察覺到同時來自於魏淮安的警告的眼神,和陛下如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她僵立在原地,捧著瓜一動也不敢動。

整個鳳儀宮內的宮人大氣不敢喘一聲,都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裡。

這個時候,他們哪裡還敢上去找死啊?

這些鄯善瓜,擺明著就是陛下特令人快馬從西域待會來,用來討皇后娘娘歡心的。而這樣一份真摯的情誼,卻被皇后如此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踩下來。

他們哪裡還敢說話。

而當事人本人卻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笑意盈盈地看著君則辭,神態莫名地多了幾分居高臨下感,似乎是挑釁般,重複道:“不過爾爾。”

這句不過爾爾,也不知道是在評價誰。

君則辭看著魏淮安這個挑釁的笑容,莫名其妙就想起山洞暗處隱藏著的毒蛇吐信子,亮著眼睛對他下最後通牒的場景。

彷彿在不斷地強調,不許越界,不許越界!

然而,魏淮安不明白,在見到這樣的她之後,君則辭只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起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這是否是因前方未知刺激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