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體內,有著這滴淚。”

千年下意識地捂住心口,“心血情淚,在我的體內?”

“確切地說,是在你的兩顆心中。”

“兩顆……心?”

“千年,你生為仙魔混血,生來便有一顆仙心與一顆魔心。這滴淚在你母親分娩之時,一半傳給了你,一半傳給了你弟弟達彥。而那半滴淚在你體內再次一分為二,分別存在那兩顆心中。”

“師父,我體內的心血情淚……可以賦予生物情感?”

水子白點點頭,“只不過,心血情淚出,你的生命也將到達盡頭。”

這……

千年大驚失色。

“所以,只有我死了,才能幫到大師兄麼?!”

“沒錯。”水子白嘆著氣,將手搭在千年的肩上。

“我知道你想幫他。只是,縱使你擁有著心血情淚,也依舊幫不到他。”

“師父!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麼?!”千年仰起頭,一雙杏目已泛紅。

“另一種辦法,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水子白有些猶豫。

“若你的情緒可以感染到他,或許終有一日他會懂得情愛。”

“我對師兄的情意……可以讓他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麼?”千年問道,又像是在問自己。

水子白看向她,眼神中有著不忍。

千年吶……師父對不起你。

“傻姑娘,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他。如今,你們朝夕相處,他永遠都在你的視線之內。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麼?”

“不……”千年說,“我要他,愛上的第一個人便是我。”

窮盡生命,永遠是我,只有我。

五百年的時光匆匆而過。

千年終於可以與無言勉強打個平手,而無言也終於勉強學會了如何憐香惜玉。

“五百年了,”千年靠在樹幹上,“我努力五百年了。”

千年的面容清秀,脫了早年的稚氣,變得越發動人。

辰希站在她身旁。他倒是沒怎麼變,只是比之前又添了些稜角。

是啊。千年努力地對無言好,已經五百年了。

他辰希也陪伴了她五百年。

時時刻刻伴她左右……但她的目光,永遠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辰希,大師兄的生辰又要到了,今年送他什麼呢?”千年撥著葉子,緩緩說道。

辰希沒有回答。

無言想要什麼,千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找來。

而他怎會讓千年去冒險?他辰希願為千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回想起這五百年來千年送無言的禮物,辰希不由得全身疼痛。

他還記得第一年,千年總算問到無言的生辰——臘月十九。

千年很興奮。

聽聞人參果葉可以養神,千年便拽上辰希,在深夜裡去師父的院子裡偷葉子。

兩人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採了一小袋。

千年繡了一個香袋,塞滿了她與辰希摘來的人參果葉,鄭重其事地送給了無言。

辰希曾滿懷希望,期盼自己也能收到千年的香袋。

然而沒有。

“你為何不也送我一個?”辰希氣鼓鼓的。

“二師兄,你想要香袋,仙界不知有多少仙姑爭著搶著送你呢。你何必要你的師妹費心費力,送你一個不入流的東西。”千年不以為意。

辰希站在原地。

是,他吃喝玩樂,四處風流。但他的心在何處,在見到千年的那一刻,他便清楚知曉。

沒關係,她喜歡大師兄,他便陪著她一同。

無言無法回應她,總有一天……他會等到她。

辰希等了一年又一年,陪她為無言籌備生日,一次又一次。

他等不到她的回眸。

他只等到了想要為無言獨闖人魚灣的千年。

“你瘋了?!深海鮫人灣裡的鮫人豈是那麼好抓的?!”

“我一定要去!”千年甩開辰希的手。

“大師兄每隔一月便要放血養玄鐵劍,我好不容易在古籍中查到,深海里的鮫人血可以餵飽嗜血的武器。如果一條鮫人就可以養好玄鐵劍嗜血的慾望,我便是冒險一回又能如何?!”

“哈……”辰希只覺心口一股氣湧了上來。

“辰希?!”

“我沒事。”辰希眼神黯淡。

“千年,你修為尚淺,若你真想要一條鮫人的血,我去替你帶回來。”辰希一把搶過千年手中的琉璃瓶,頭也不回地跑了。

在無言收到一整瓶鮫人血的那天,辰希帶著與鮫人族戰鬥後的滿身傷痕,被水子白罰了三千雷鞭。

那日,蓬萊桃花朵朵,片片花瓣喋血。

辰希在千年的哭喊聲中奄奄一息。

而只有如此,才能平息深海鮫人一族的眾怒。

“此番……作為,皆為我一人……之志。與蓬萊……無關,與我師父……亦無干系……”

“啪!刺啦——!”

辰希在鞭刑之下渾身顫抖,昔日裡精緻的額飾掉落在地,淹沒在他自己流淌出的血溪之中。

白衣已成血衣。

“孽徒!你犯下如此殺孽,便是在打我水子白的臉!”

“噗——!”辰希吐出一大口鮮血,終於歪下頭,意識模糊。

淋漓的鮮血順著辰希身體的每一處滴向大地,一滴一滴,那彷彿,就是他生命的沙漏。

“辰希,我永遠都會是你的師父。”辰希想起若干年前水子白的話語,勾起滴血的嘴角。

水子白看著他的笑容,心裡一陣陰鬱不安。

“辰希,只要你還在蓬萊座下一天,為師便要為你負責。”水子白輕聲念著。像是在對辰希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二師兄!”

視野模糊之時,辰希聽見結界之外千年的呼喊。

她已經……很久沒叫過自己師兄了……這樣……也好……

辰希亞麻色的長髮耷拉下來,遮住了他滿是血汙的臉。

“大師兄……”千年跪在結介面前,無助地看向無言。

無言沒有說話,他蹲下身,與千年相視。

“是因為我麼?”無言問道。

他不懂情愛,但他並非不諳世事。看到那瓶放在他窗稜上的鮫人血時,他還能什麼都猜不到麼?

“不是……”千年捂住臉,搖了搖頭。

無言卻沒有說話,他站起身,伸手覆上結界。

一時間,天色驟變,春暖花開變為寒冬十里。

濺血的桃花被凍在半空中,保持著下落的姿態。

無言面無表情地走進在他掌下破碎的結界,一步一步,腳下寒氣逼人。

“師父,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