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從醫院回來時,陳澹沒在家。外面還在下雨,她不知道他去了哪。

她現在也沒那份精力關心,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下午四點,陳澹的車子從大門口疾速駛進,阮玉從三樓聽那引擎聲聽得清清楚楚。她放下手中的書,轉身躺回到床上,假裝睡覺。

身上被雨澆溼的陳澹快步上樓,推門進來後,床上那團嬌小身影撞入他眼簾,讓他沉鬱已久的目光一滯。

他沒說話,直接進浴室,打算先衝個熱水澡。

浴室水聲淅淅瀝瀝,阮玉躺在床上許久沒有動,直到她發現陳澹洗澡時間過長,才扯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

小心翼翼走近,阮玉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點好奇他剛剛出去做什麼。

她側耳聽了有半分鐘,水聲依舊,沒有其他動靜。

出於人道主義敲敲門,阮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心中那零星一點的好奇化為了擔心,她直接推開浴室的門。

剛剛走進去,她就發現地板上積了一層水,水龍頭在空曠的位置灑落湍急水流,陳澹躺在浴缸裡,頭沉沒水中。

清澈的水面上沒有任何呼吸產生的波瀾,平靜得頓生死寂。

阮玉被這故意的畫面嚇了一跳,一手捂著心跳過快的胸口,一手扶著牆壁,小心翼翼走到浴缸邊。

蹲下身,她雙手去拉陳澹的脖頸,試圖喚醒他的意識:“陳澹!陳澹!醒醒!”

手碰到陳澹後頸,他倏地瞠開眼,抬頭浮出水面。阮玉被他突然的甦醒嚇了一跳,慌亂間跌坐在地上,心跳頻率徹底失衡,像是要從胸口跳出來。

她受驚嚇喘著粗氣,全然沒顧得上陳澹沒穿衣服,眼底盡是慌張。

陳澹眼前一片水霧,用手揉了半天,才看清此時正坐在地上的女人。

那一瞬間的緊張不會作假,陳澹迅速拉過一旁的浴巾穿上,雙臂穿過阮玉腋下,力道穩健地把她托起來。

“沒事吧?”他關心道。

腳下都是水,阮玉害怕自己站不穩,只能被迫扶著陳澹肌肉緊實的手臂,仰頭看他,蹙眉語氣不耐:“你沒病吧?”

她剛剛真的以為陳澹溺水死掉了。

雖然是自家浴缸裡,但她絲毫沒有懷疑他在玩鬧。

看出她的擔憂和驚嚇,陳澹掩去眼底的愁鬱,臉上浮現一抹歉然,拿出自己還不熟悉的好脾氣:“抱歉,我剛剛睡著了。”

阮玉依舊覺得他瘋了。

睡著怎麼會將頭沒入水裡,他一定是在做把戲捉弄她,而她上當了。

瞬間,她心裡為數不多的擔憂消失得乾乾淨淨,反手輕輕推開他的攙扶,她小心謹慎地從浴室出去。

看著遠去的身影,陳澹垂頭揉了揉鼻子,剛剛被她叫醒時太匆忙,有些嗆水,不太舒服。

過了十幾分鍾,頭髮吹乾的男人從浴室出來,直奔阮玉躺了一邊的床上。

張開手臂從背後擁住她懷孕後依舊瘦弱的身子,陳澹低沉嗓音從她耳後傳來,語調輕緩悠和:“醫生怎麼說?”

大掌滑至阮玉的小腹,他掌心隔著睡衣布料,輕輕摩挲還未顯懷的孕肚。

阮玉沒有去推,只是僵硬著身體沒有動,任憑他不得要領的感受還沒有胎動的孩子。

“孩子發育得很好,但我太瘦了,醫生建議我適當增加營養。”阮玉在這方面沒有隱瞞他的必要,孩子是她的,她必須對孩子負責。

陳澹嗯了一聲,抬手幫她勾起耳邊碎髮,手臂摟著她的力道更緊實,聲音更近:“那你以後要好好吃飯。”

阮玉是最近才開始不鬧的,之前一直不按時吃飯,拿自己的身體做威脅他的籌碼。

陳澹怕她以這種方式捲土重來,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派人監督她的飲食,給她攝入成年人最基本的營養。

阮玉沒說話,但陳澹知道她聽進去了。

現在五點不到,晚飯時間尚早,陳澹一直在床上抱著她,心中空落落的感覺漸漸被充盈,終於讓他有了活著的實感。

他不許意外發生,他現在擁抱著的,就是他未來的妻子和孩子。

“快了,婚約很快就可以解除了。”

以為她最在乎這件事,陳澹不停地安撫。可殊不知,一顆心已經千瘡百孔,絕非表面看到的那一道疤。

……

晚餐後,陳澹帶阮玉去了自己的書房。

“你以前喜歡畫畫?”

他在她公寓住過一段時間,看過她簡陋的小畫架。但那時候他心意不實,就沒花費心思去問。

現在風水輪流轉,他恨不得在她身上得到千萬個愛好,好給他機會深入交流。

看著一排專業的繪畫工具,阮玉沒有冷臉,不熱情,但還算客氣地回答:“沒上過課,只是單純的喜歡,畫著玩。”

終於找到了話題切入點,陳澹薄唇掀起,伸手將她帶到自己身邊。

“那以後你要是想畫,就來這裡,免得自己在房間無聊。”

男人走到畫架旁,支起椅子,調整角度,示意阮玉坐過來。

阮玉實在是無聊,扶著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坐下,面前就是材質上乘的畫布和顏料。

她不喜歡素描,她喜歡油畫,色彩相對鮮豔些,對自己這種門外漢來說,畫畫發揮的餘地更大。

真正開始畫畫,阮玉陷入沉默,一手端著自己的顏料,微微弓著身,在畫板上重現自己腦中花花綠綠的世界。

陳澹小時候學國畫,高中時候畫的畫就可以賣到六位數。

但大學以後他從未提筆,興趣愛好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跟著那幫兄弟搞刺激,從賽車到滑雪,再到各種極限運動,他才感覺自己找到真正的熱愛。

但此時他不想炫技,只想安靜地在阮玉身邊做陪伴。

一個小時不到,阮玉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坐回椅子開始欣賞。

陳澹坐在她旁邊,一同欣賞她完成度很高的畫作。

畫面中,一個穿白紗的女人站在草地上,背對著他們看過去的方向,手裡沒有花,身邊也沒有新郎和賓客。

很明顯,她畫的是一位新娘,他不確定她畫的是不是她自己,總之看起來落寞又可憐。

不,陳澹打消自己腦中的猜想。

這不可能是阮玉本人,他不會讓她進行一個人的婚禮,他會永遠站在她身邊,以丈夫的身份。

離開書房時,阮玉難得和陳澹說一句話:“麻煩你幫我把那畫丟掉吧,謝謝。”

她覺得自己畫技不好,也不想在他的書房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

陳澹目光微怔,很快就恢復正常,嗯了一聲。

晚上睡覺時,阮玉第一次在陳澹身邊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他一直抱著她,一改往日分居的形式,他竟然和她睡到了一張床上。

她懷孕之後,一是因為他工作忙,二是因為她情緒不穩定,他們基本沒有再同床共枕過,尤其是如此心平氣和地睡在一起,簡直是破天荒的改變。

阮玉前段時間已經聲嘶力竭了太多次,現在她完全不鬧了,無論他做什麼,她都生不出激昂的情緒,都能默默承受,自己消化。

“你勒得我喘不過氣。”

半晌,她憋出這麼一句話,在他身前不舒服地變換姿勢。

她由側臥改為平躺,陳澹放在她腰間的手臂及時收回,沒有給她的肚子過多壓力。

白天下過雨,今晚的夜色很靜很深,沒有星星,如揮灑的濃墨一般,萬物生靈都是寂靜悄然。

不僅是外面,他們的臥室更安靜,靜得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誰都忽視不了對方的存在。

“你想學畫畫嗎?”陳澹找了一個話題。

阮玉眼睛眨了眨,心裡在認真考慮,沉默兩秒,她嗯聲:“那我可以出去上課嗎?”

畫畫不是她目前最想追求的事情,她現在只想自由的活動,不再被拘禁在這棟別墅中。

陳澹在一片漆黑中盯著天花板,默默盤算時間,拒絕了她的提議,“目前不行,我可以給你找老師。”

陳昉永剛死,他和紀家的婚約還沒來得及退。退婚不是小事,他總得找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理由。

而在這之前,他不能讓外人知道自己在別墅裡藏了個懷孕的女人。

若阮玉經常在這裡出入,總有一天會被人注意到,那就會牽扯出不必要的麻煩。

自己剛剛冒出火苗的念頭被無情拒絕,阮玉好不容易有的興致瞬間萎靡,病殃殃地躺在床上,閉起眼睛不再搭話。

陳澹握住她的手,意外發覺溫度有些低。抬腳搭在她腳背,得到的是一樣的答案。

“冷嗎?”

他給她搓了搓手,動作語氣盡顯體貼。

阮玉把手抽了出來,不說話,看起來像是生悶氣,甚至背過身去。

陳澹今晚主動了太多次,再也忍受不住,按住女人的肩膀,強勢地把她扭轉過來,兩人面對面,對上視線。

他開啟床頭燈,原本黑暗的房間散開一抹暈黃光線,柔和地照在阮玉素淨嬌美的臉蛋上,襯得她面板更加白皙瑩潤。

單手支撐著身體,陳澹原本側身的動作往前靠近,薄唇壓在阮玉修長的脖頸,輕柔落下一吻。

阮玉縮起肩頸,目光如受驚的小鹿般看向他,含著不滿:“大晚上的,你幹嘛?”

陳澹笑意頑劣,眉眼邪肆盡顯痞厲:“沒幹嘛,就是想親親你。”

“……”

指腹摩挲自己被他親過的面板,阮玉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想法,她想逃,她怕陳澹真的對她做什麼。

靈機一動,她主動抓上他肌肉線條緊緻的手臂,嗓音柔軟:“陳澹,我手腳涼得厲害,有些不舒服。”

她只能故意示弱,理由還得是他剛剛關心過的焦點問題。

果然,陳澹的唇不再胡來,從床上坐起身,用手去摸她的腳。

阮玉強忍著羞赧尷尬,沒有躲,任憑他用雙手搓弄她腳掌,笨拙地給她取暖。

這個時候她在想,如果他當初能對她這般好,她一定死心塌地愛他,被騙都得不撞南牆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