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應栩衝進火裡的時候沒有多想。

直到炙熱的火苗烤得他面板生疼,他才反應過來。

自已是不是瘋了?

他一邊往火海深處尋找,一邊無奈的想:

算了,反正都進來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總不能眼看著荼九生生燒死吧?

惡人的命也是命啊。

死在他手底下的無數蠻族該哭了。

系統面無表情的想。

它瞪了一眼天道:【你這個男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宿主都那麼努力了!

他怎麼又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天道從最開始的委屈到現在的心虛,哭唧唧的連聲道歉:“對不起,繫系,我也不想的!”

【算了!】系統在火海里艱難前進的男主,無語的道:【再看看吧,說不定他根本找不到宿主。】

……

火場中濃煙密佈,視野模糊,鍾應栩掩住口鼻,睜著被燻紅的雙眼四處張望:“小九!咳咳……”

“小九?!”

“平安?!”

“陛下!”

盧易深循聲找來,焦灼的道:“陛下,您要找什麼!這火越來越大了!”

“平安!咳咳!”

他對心腹的詢問置之不理,忽而在噼啪作響的燃燒聲中,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微弱的聲音。

“……阿孃……”

‘滴答!’

鍾應栩連忙推了盧易深一把:“你先出去!”

“陛下!”

盧易深氣急,哪裡能放任重傷在身的帝王亂來。

他連忙跟在對方身後,險險躲過一截坍塌的房梁:“陛下,這裡快塌了!”

“小九?平安?”

鍾應栩咳了幾聲,眯著眼,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滴答!’

“阿孃……”

他頓時大喜過望,匆匆跑了過去。

“平安!”

青年縮在銅壺滴漏之後,前方攔了一片火海,他所處的位置沒有易燃物,倒是並沒有受傷。

只是他雙目微閉,面色潮紅,顯然因濃煙燻烤,已經接近昏迷了。

鍾應栩顧不得纏繞的火舌,硬挺著滾燙的熱度跳了過去。

他撕下一片衣角,在滴漏壺裡沾溼,毫不客氣的糊在了青年面上:“醒醒!荼九!”

見到這人沒事,他理智恢復,忽然又有幾分後悔,救他作甚,讓他出來繼續濫殺無辜嗎?

不過救都救了。

他冷哼一聲,自覺非常冷靜理智,總不能現在轉身就走,放任對方被燒死吧?

那自已不是白費一番功夫。

見青年依舊昏昏沉沉,他不由氣惱,咬牙把對方抱了起來:“真是欠了你的!”

“陛下!”

盧易深看到他懷裡的青年,忍不住愣了一下,才連忙伸手:“陛下,您的傷口怕是崩開了,不如把廢帝交給末將……”

“不用了。”

‘滴答!’

漏壺的浮標微動,停在了丑時三刻。

鍾應栩低頭瞥了眼胸口,那裡一片殷紅。

他避開盧易深的手,示意對方把滴漏裡的水澆在自已三人身上:“得儘快出去了!”

‘轟隆!’

接連不斷的雷鳴與坍塌的屋樑瓦片交響,杜小虎焦急的提水往火海里灑。

陛下怎麼還沒出來?

他身上還有那麼重的傷!

忽然,冰冷的水滴打在他被烘烤得滾燙的面頰上。

下雨了?

“下雨了!”

“太好了!”

瓢潑大雨傾盆澆下,救火計程車兵頓時歡呼起來,精神百倍的提水救火。

滂沱的大雨壓下了火勢,但一時半會卻沒辦法澆滅這片火海。

韓先生怎麼還沒來?

杜小虎急的轉了一圈,覺得實在是等不下去了。

現在下著大雨,自已就算進了火裡,應該也死不了,能留條命給韓先生傳話!

他剛硬著頭皮衝進火海,就被一個五大三粗的人形撅了出來。

“你小子,不是讓你別進來!”

“陛下!盧參將!”

鍾應栩剛抱著荼九衝出來,就忍不住膝蓋一彎,重重跪在了地上。

杜小虎驚喜的聲音便又拐了一個調,變成了驚慌:“陛下!”

“沒事。”

鍾應栩啞著嗓子應了一聲,不顧形象的往地一躺,任由昏沉不醒的青年壓在自已的胸口。

“阿孃……”

“就知道阿孃。”

他喘著粗氣,全身上下哪哪都疼,便氣惱的扯了扯青年散落的長髮:“救你的可不是阿孃!是鍾應栩!”

“你這個自私惡毒,沒斷奶的混蛋!”

沒人看見,那青年伏在男人的胸前,微揚唇角,笑容得意。

……

陸老大夫沉著臉,用力紮緊了手裡的繃帶:“傷口若是不化膿便無大礙。”

鍾應栩點了點頭,有些心虛:“勞煩陸伯了。”

“當不起!”

老軍醫冷哼一聲,‘砰’的一下合上了藥箱的蓋子:“陛下地位尊貴,小老兒不敢認這聲伯父,怕折了福壽!”

望著老人怒氣衝衝的矯健背影,鍾應栩不由乾笑了一聲,看向一樣繃著臉的中年謀士:“韓先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韓忍臉色嚴肅:“陛下醒來之後,為何莫名離開,又出現在了起火之地?”

他住在宮外,只聽傳話的小兵說宮裡起火,便匆匆趕了過來。

剛進宮門,又聽說陛下闖進了火場,還沒來得及擔心,又聽說陛下出來了,受了傷被送回了寢宮。

這還有什麼說的,他便直接趕到了寢宮,將將才喘勻氣,什麼都沒弄明白。

鍾應栩的面色淡了淡,嘆道:“無事,朕不過是躺的累了,去外面走走,疏散疏散筋骨。”

“至於著火一事,朕也不甚明白,還得召盧參將等人來問個明白才行。”

他淡淡的想,左不過是那小混蛋不想活了,又因太子之事被自已質問,一氣之下便跑到東宮放火,想拖著滿宮的人陪葬罷了。

這種事對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陛下又為何闖進火場?”韓忍皺眉問道:“那起火之地難道有什麼重要之物,非要陛下親自去取?”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陛下如今是天下之主,無論如何,都該保重自身,這天下再沒有什麼能重要得過您了!”

倒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鍾應栩苦笑著想,不過是個自私冷漠,沒心沒肺又無藥可救的小混蛋罷了。

他嘆了口氣,並沒多說,只點頭道:“先生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對於荼九,他已經仁至義盡,也心灰意冷,不想再為此煩神了。

反正看對方在火場的模樣,應該也不敢再興起自殺的念頭了。

他摸了摸身上黃一塊綠一塊的藥膏,嘲諷的想,那放火自殺找了個好地,躲的毫髮無傷,反倒他這救人的被火燙的渾身都疼。

這天下的理,真是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