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俞文玲回到家中,突然倒地昏迷不醒,當天直接住進乙公立醫院ICU。

當天晚上,醫院接連三次下達《病危通知書》。

俞文玲的情況非常危急!

在ICU住了五天後,俞文玲最終因病情嚴重,多器官衰竭死亡。

卓遠看著自己的記錄,迅速按照時間先後順序勾畫出案情大綱來:

甲診所 ➡ 乙公立醫院 ➡ 丙社群醫院 ➡ 乙公立醫院

(掛水) (檢查+掛水) (掛水) (ICU,死亡)

卓遠把記錄本轉向張家銘。

“張先生,你全程帶著母親去看病,去了這麼多個醫院、診所,你個人覺得是哪家醫院有過錯?”

張家銘伸出手,毫不猶豫地點在了乙公立醫院處。

卓遠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張家銘有些緊張,試探性地又問。

“卓律師,您看這個案子,您?”

卓遠看著張家銘,沒有猶豫。

“這個案子我接了!”

......

深夜,卓遠家中。

屋內,黑漆漆一片。

屋外,星光點點。

卓遠躺在床上。

手機的頁面顯示在一個叫“遠在她鄉”的朋友圈。

而一年前,以及一年前的很多年,這個微信的暱稱都是“遠在凡心”。

恍惚中,卓遠的面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如小蔥般青嫩的手指,幾乎要戳在他的額頭上。

“你可真慫,竟然怕狗,哈哈哈!”

這是五歲的沈雅凡在嘲笑五歲的卓遠。

“卓遠!他以後再敢找你麻煩,你就報我凡哥的名號!我罩著你!”

這是九歲的沈雅凡“砰砰”地拍著胸脯向九歲的卓遠“誇下海口”。

十歲的沈雅凡,撇著小嘴,遞給卓遠一張小紙條:“今天放學後,別等我,我估計要被留堂了。”

十五歲的沈雅凡,面龐稚嫩、彷佛能掐出水來,遞給卓遠一張皺巴巴地紙:“卓遠,我要轉學了,祝你中考順利!”

十八歲的卓遠收到了十八歲的沈雅凡的粉紅色信箋,飄滿了盛開的紫丁香,上面寫著:“卓遠,祝金榜題名,馬到成功!”

二十五歲的沈雅凡給二十五歲的卓遠發了訊息:“希望卓大狀能大展身手,大殺四方!在律師界殺出一片天地!另,我下週要結婚了,你忙,就別回來了吧!”

十歲之後,沈雅凡再也沒跟卓遠“說”過話。

因為,她再也不能發聲了。

因為,她啞了。

一切都源於沈雅凡十歲那年的一次高燒。

當時,沈雅凡高燒不退,送去了醫院,醫院給掛了水。

兩天後,燒是退了。

可沈雅凡,卻再也說不出話了。

沈雅凡的母親傷心之餘,憤怒地去醫院討個說法。

卻被醫生的一句“她體質特殊,大家都是用一樣的藥,為什麼別人沒事,就她有事?”,輕飄飄地給打發了。

從此以後,那個個性張揚、肆意歡笑的沈雅凡消失了。

終於,在她十五歲時,沈媽媽終於面對現實,把沈雅凡送到了特殊教育學校。

沈家一家人也搬到了那個學校附近。

從此,卓遠再也沒有和沈雅凡見過面。

不管他們之間的通訊是多麼頻繁。

不管少年時期的卓遠有多渴望見到她。

而,沈雅凡鐵了心,就是不見。

她不知道的是,卓遠其實一直都遠遠地看著她。

他無數次等在特殊教育學校門口的那棵大樹後,手裡拿著給不出去的松子糖。

松子糖,是沈雅凡的最愛。

他無數次親眼見過沈雅凡將粉紅色的信箋放進郵箱裡。

只是,這一切,沈雅凡都不知道。

黑暗中,手機螢幕一閃一閃。

似乎對映出,有一滴淚從卓遠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

......

翌日一早,律所辦公室。

卓遠的目光盯著張家銘昨天籤的《授權委託書》,腦子在飛快地思索著。

張家銘提供給他的書面材料實在是太少了。

而這些俞文玲看病的材料,又都非常關鍵、是案件的重要證據,不可或缺。

卓遠仔細想了一會兒。

他開啟電腦,點進了乙公立醫院(也就是夕城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官網,搜尋了一個名字後,又在手機微信小程式裡操作一番。

然後起身,拿起邊上的公文包,直奔醫院。

卓遠到了醫院,取好掛號單,便坐在候診室裡等著叫號。

臨近中午下班時,叫號機終於叫到了卓遠的號。

醫生門診室裡。

接診醫生叫鄔文平。

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一頭整齊的黑色短髮,面容輪廓清晰。

穿著白大褂,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要是嘴唇不像現在這麼下抿,那他必定會給患者一種莫名的安心和信任。

真是可惜了這副老天爺給的醫生氣質!

卓遠心裡暗歎著。

“你哪裡不舒服?”

鄔醫生頭都沒抬。

“醫生,你好。我......全身都疼,還有些咳嗽,流鼻涕。”

鄔醫生手裡握著一隻黑色鋼筆,一直在低頭在卓遠的門診病歷本上寫著什麼。

那握著鋼筆的手,指節分明,鋼筆漂亮,手也漂亮。

“你先去驗個血吧。”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

在門診病歷本上寫完,鄔醫生終於抬起頭,看著電腦,敲著鍵盤,在電腦裡勾選檢查專案。

“醫生,我全身疼,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卓遠指了指全身的多處。

他強調著又說了一遍,就像俞文玲那天一樣。

卓遠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面前鄔醫生的一舉一動。

眼前的這位鄔醫生,正是俞文玲那天的那位接診醫生!

卓遠在醫院的官網上搜尋到他今日恰好在門診坐診,特意掛了他的號。

只見鄔醫生一聽到卓遠的說法,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吝嗇”的眼光終於落在了“患者”卓遠的身上。

“你能不能講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裡疼?要是說不清楚,就先去做檢查吧!做完檢查再說,去吧!”

說著,他把卓遠的掛號單還有門診病歷本都一併扔在了卓遠面前。

“醫生,我真的很疼,疼得受不了,你都沒問我哪裡疼,就讓我做檢查?”

卓遠還在作“最後”地抗爭......

“行了!行了!不要說了!要是每個病人都像你這樣,我都沒法看病了!下一個號!”

卓遠被“轟”了出來。

他低頭一看,手裡的繳費單。

好傢伙!

檢查費一共是:878元!